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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无人答他。“裴怀恩!裴怀恩……!你究竟凭什么拿我!”“让我……让我见圣上……”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寂静。半晌,珠帘被掀开,有梳着双螺髻的明艳少女从内里退出来,笑盈盈地去探左知秋鼻息。还活着,但已气息微弱。左知秋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一时间,打人的两个番子犯了难,踌躇地转身。气氛一瞬有些凝滞。所有人都在等待,在这片诡异的沉默中,裴怀恩慢条斯理吃完手里的糕,掀帘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睨着左知秋。人人都骂如今的司礼监掌印毒如蛇蝎,殊不知这毒蝎其实生得极好。身材高瘦,宽肩窄腰,尤其是那双琉璃珠子似的含情眼,眼型细长,眼尾上挑,薄薄一层眼皮染着点红,眉又细又淡,斜飞入鬓,令这毒蝎在不笑时有万千威仪,笑时,又邪如妖魅。有侍女送了净手的帕子来,裴怀恩眼也不抬地接了,在左知秋面前单膝跪下,一下接着一下,饶有兴致擦他脸上的血。裴怀恩说:“左大人,省些力气吧,这里是我的私宅,哪有什么万岁爷。”左知秋虚弱地抬头,眼里烧着一团火,说:“裴怀恩,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不承认,我没指使那侍卫殿前行刺!”裴怀恩眼带怜悯地看他,伸手扯住他的发。“嗯,我知道啊。”裴怀恩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看你不顺眼,想打你罢了。”嚣张至极。院里侍候的美人们听出裴怀恩语气不善,忙齐刷刷地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左知秋自知面圣无望,眼神倏地黯淡下去。“为、为什么……我究竟哪里得罪过你……”左知秋伏在地上,不甘心地呢喃着。裴怀恩带笑瞧他,开口却狠毒。裴怀恩说:“左大人这话说的,莫非忘了自己是怎么升的官?”此言一出,左知秋顿时色变,被迫重又记起那个冰冷的雪夜,以及那桩令人唏嘘的惨案。裴怀恩见左知秋听懂了,便接着笑道:“二十年了,当初弹劾礼部贪污的折子里,有你没有?”头皮被扯得麻木,左知秋倒吸一口凉气,气势弱下来。“你、你父亲贪污受贿,证据确凿,我身在督察院,为何不能参他?”左知秋支吾着辩解,说:“倒是你、你这阉狗!当年皇上念你年幼,下旨饶你一命,你得了恩,怎么不仅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偏要、偏要去学你那个不争气的爹,去做个祸乱朝纲的奸邪?”砰!裴怀恩一手压着左知秋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你们真当我七岁那会记不住事,是吗?”裴怀恩温温和和地说:“说话就说话,好端端骂什么人呢。”粘稠的血流进眼睛里,左知秋心力交瘁,抿唇不语。但裴怀恩这时已不耐烦了。众目睽睽之下,裴怀恩重又站起来,以靴尖狠狠辗着左知秋的脸,问他:“说吧,何人指使你。”左知秋不敢睁眼,喉咙仿佛被一双大手卡住了,哑得不像话。“无人、无人指使我,一切全是你父亲咎由自取。”左知秋执拗地说:“裴怀恩,你说你幼时什么都记得,那你可还记得,皇上究竟为何改你的名?”为何改他的名?掷地有声的反问入耳,裴怀恩皱起眉,思绪又飘回到很久以前,裴家被抄的那个晚上。那时他还不叫裴怀恩,叫裴容卿,个头比车轱辘高不了多少,是皇帝心软饶了他的命,将他收进宫中。皇帝还对他说:“裴容卿,朕赦免你,乃是天大的恩典,你心里要时刻怀着这份恩,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应该只有君,没有父。”想到这里,裴怀恩的脸色沉下来。左知秋还在他的脚底下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裴怀恩,你不过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是皇上的一条狗,一个高兴时便宠幸两回的小玩意,而我可是正三品,是皇上亲自提拔!你、你岂敢杀我!”裴怀恩低着头看,久久不语。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家都觉得裴怀恩气消了,思忖着是否该开口劝,却听裴怀恩没来由地笑出了声。“哦,不肯说是吗?”裴怀恩抬了脚,放左知秋喘匀这口气,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再绕回来。左侧番子腰间佩戴的绣春刀被拔出,裴怀恩一手持刀,刀尖点在左知秋脸上。“当年写折子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既然你不愿意替我作证,留着也是无用的。”裴怀恩神色平淡地敛眸,说:“正巧御前行刺的主使查不着呢,皇上那边又催着结案,我也只好委屈你了。”死到临头,左知秋惊慌地大叫。“裴怀恩!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那刺客根本就是你……总之你、你不能、你不能杀我!你这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靠什么上的位?你——”骂声戛然而止,血溅了一身。血淋淋的一颗脑袋滚在地上,咽气时尚且大睁着眼,在场众人纷纷抖若筛糠,不忍再细看。直到真见了血,裴怀恩方才回头,抬手指着珠帘内负责记录的一个小内官。裴怀恩说:“都记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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