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游轻轻笑了笑,道:“能不能杀得了我,他心中岂能没数吗?不过是他心中总有遗憾,所以才要这般泄恨。”
彤华不屑道:“难道是我造成了他的遗憾吗?我答应过全都会给他,是他信不过,我也将一切都给他了,是他接不住。”
陵游缓声道:“他从小自诩优于旁人,可是自己的仙族却是败絮其中,如今丢掉不舍得,接到手里又厌弃。他有心要改,可是简氏已经烂透了,要改也改不过。他又想要紫暮,但紫暮被家里养得天真,一个简单一个复杂,没有无波无澜的日子,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
彤华望着他的方向,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你说这么多话给他开脱做什么?”
她的声线里有明显的紧绷,陵游笑了笑,活动了下身子,朝她靠了过来。
上方的碎片有移动的尖锐之声,彤华感觉到他默默收紧了翅膀,使得他们所在的空间也小了一些。她立刻伸手:“是不是受伤了!”
这么久的时间,他的翅膀再坚硬,终究是他血肉之躯。他们已经在下面被掩埋了许久,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这么坚持下去必然要出问题。
她想让他把翅膀收回来,横竖他们的神体并非不可修复,即便在下面受到了损伤,只要神元还在,即便困难些,终究是可以好的。
但是陵游靠近后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本就是在碎片里半躺的姿势,他这样一动,便将整个身子护在了她的上方。她心里觉得不对,下意识便要挣扎,但陵游立刻压住了她,拿手臂和身体紧紧锢住了她。
“听话,别动了。”
他有些无奈,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手掌就落在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遮得密不透风。
他的异常让彤华好不容易消散的恐惧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甚。她声音里霎时便带了哭腔:“你是不是受伤了?赶紧把翅膀收回来。”
他声音有些疲惫了,但还是带着笑意,故作轻松地拒绝她:“不收。神体破损之后,神元暴露在外,这种时候立刻就会被镇山鼎余力所伤。翅膀伤了,总比神元伤了好。”
彤华掐了他一把:“你翅膀伤了,难道神元不会伤吗?赶紧收回来,伤得少些,将来出去,我救你都容易些。”
陵游心里想:可你不行。
你的神体本就是破损的,如果再出现一点损伤,之前曾遭受过伤害的神元,就会直接暴露在镇山鼎下。
现在这样的时候——即便不是这样的时候,他也是不能让她受伤的。
这回不是在离虚幻境的时候了。他既然在她身边,就不会让她受伤的。
他忍住了断骨的痛意,对她道:“你安分一点,不要乱动,我也少受些痛。你就当可怜我,我将你保护得好些,出去以后,才不会在你寝殿外面哭鼻子。”
但她已经哭了。
她的眼泪染湿了他肩头的衣裳,散发出和他背后那些冰冷碎片所不一样的温暖。
她不敢动了。她知道自己此刻什么都做不了,而如果乱动,就像他所说,他只会伤得更厉害。
她将他抱紧了,口中急急道:“我提前给纯肆安排过的,她发现这边不对劲,立刻就会行动,也许因为镇山鼎会慢些,但她必然来了……你别害怕。”
陵游气笑了:“我不害怕。”
她哭着反驳道:“我才不信。”
于是他很诚实地说道:“好吧,我有一点害怕。但是只有一点。我还坚持得住,你别哭,哭没了力气更麻烦。”
彤华强自忍耐住了,把泪意和哽咽向下压了又压,在他的轻拍的安抚里平静下来。
他刚才还能说好多话,但现在却安静了,寥寥几句话也是轻轻的。她知道他的疼痛和疲惫,害怕他坚持不过去,主动和他说话。
“你是不是之前答应了赤芜,说要送她一只新生的灵鸟养着?去了定世洲几回都没有,赤芜不跟你说,但是心里还记着呢。”
陵游道:“没忘。那是属族新生的孩子,灵智都没开,我不是想捡一只聪明的给她吗?”
彤华道:“之前你说要回来,那话不知道谁传到颂意那儿去了。约莫是纯肆私下里教他的,他居然学会在我面前装忙了,想暗示我把你拉回去替他处理公务。”
陵游斥道:“他想得美!我即便回去了,也是翘着脚当大爷。”
彤华顿了一顿,心里迟疑纠结了好几番,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缓慢地开口道:“……你兄长还活着。等回去了,若你想见他——”
“不想见。”
这次他打断了她。
他带着几分赌气,不满道:“他活着,但从来不挂念我,不想着要来见我。我不见他。他如果不先来见我,我也不会想要见他的。”
彤华静了片刻,问道:“你知道他还活着?”
陵游无声轻叹道:“糊涂了是不是?我把你从昭元手下带回白虹原的时候,是他来救你的。”
彤华这才想起来,对,是她一时紧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