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尧:“沈相爷说得对,每逢某地发生灾荒,在此经商的商人慷慨解囊,沈相爷听说过贞丰六年甘肃府发生旱蝗之灾吗?”
当时“边陲饥馑,流离载道”,京城商人徐长寿正好行径此地,立即“输粟五百石助赈”,使灾荒得以缓解。
“还有富商在外地挣了钱,回到家乡修桥铺路,兴办学堂,惠及当地百姓,也叫人敬重啊……”
他认为商人在朝廷买年收田税时压价收粮并不是他们的错,正常的商业行为罢了。
沈持轻抿唇淡笑:“深以为然。”
朱尧松了口气:“下官大胆混说,或许……只能是说说而已。”
“多谢朱大人,”沈持对着他作了一揖道:“为我点拨迷津。”
“不敢不敢,若能为大人所用一二,”朱尧说道:“则下官不负平生所学,感激不尽。”他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没有别的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等他走了之后,一旁许久未开口的董寻说道:“沈大人,常平仓在历朝历代的史书上都会出现一次甚至数次,屡建屡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在朱尧提出来之前,他也想过建常平仓来稳控物价。
建常平仓需要花很多银子,然而建起来之后极容易被下层官吏挪用倒卖,无法起到平抑粮价的作用,反而白白便宜了贪官污吏,弄得朝廷焦头烂额,不得不在建起一段时间后就废掉。
建常平仓虽是上策,但难处亦有很多。
说完,他额上渗出一层薄汗,想是身体不大舒服。
沈持给他倒了杯热水,沉思道:“嗯,我知道。”他顿了一顿又问:“青溪,你找大夫看了吗?”
日常不见董寻吃药,也闻不到他身上的药味。
董寻摆摆手:“吃烦了,不想吃了。”
沈持:“……”
这是有病不看生生拖着啊。
他皱了皱眉:“今日没什么事,你早些散值回去歇着吧。”
董寻整了一下手头的账册,放好:“那我先回去了。”
“嗯,”沈持说道:“回吧。”
这天散值后,沈持留在户部没走。他从家里带了一本市面上写商业的书籍来看,当朝的商业格局还挺有意思的:徽商经营当铺,遍布各地,并以此盘剥重息,积累财富。广东的粤商经营糖业、春以糖本分与甘蔗农,冬收其利。
豫州、江苏商人春放高利贷,秋天收利息。浙江商人经营丝绸、茶叶,垄断高门世家的生意。山陕商人,多爱田产和粮食,他们垦辟边疆起家,有藏粟数百万石者……
各地商人皆是同样的套路,丰年压价买入,不好的年头高价卖出,各地的物价几乎全由商人来操控。
一口气翻完半本书,户部已经没一个人了,他才拿起披风出来。
仲春之月,蛰虫咸动,嫩绿的草丛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虫鸣。沈持背着手在街边漫步,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他加快脚步往家走。
走到竹节胡同口,一窈窕女子挑着琉璃风灯朝他走来,她步履敏捷,隔着老远他就知道是史玉皎,轻声唤道:“三娘。”
史玉皎一阵风那般卷到了他跟前:“你去哪儿了?”声音中满是记挂和担忧,她是出来找他的。
“随便出来走走,”沈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不留神天就黑了。”
他从她手里接过风灯:“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史玉皎说道:“下馆子吧,我请客。”
沈持:“有什么新鲜的我没吃过的吗?”
“有一道菜你肯定没吃过,”史玉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坏笑道:“我带你去,但得先说好了,不管什么,你都得吃。”
沈持:“……”
他心道:京城正规的馆子,总不能卖人肉包子吧。
再看看她脸上越发得意的笑,有点胆怯:“……三娘,贵吗?要是贵的话,就算了。”
“贵是贵,”史玉皎挑了下眉头:“可是我请得起啊。”
沈持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走吧。”
他跟着她穿街走巷,来到京城西市的一条胡同口,右手边的一家馆子门前挂着红灯笼,里面食客拥挤,生意很是红火,正想着一定很好吃之类的,忽然抬头看见馆子门面的招牌上写着——“驴板肠”三个大字,沈持:“……”
驴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