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没吃过。
沈持微吸鼻子,觉得媳妇儿的口味有些重。但店中飘着的一股醇厚质朴的香气又实在勾人,他有些迟疑地看着史玉皎:“真的好吃吗?”
史玉皎轻捶了他一下:“这家的驴板肠先煮后卤,味道很鲜美。”入口又脆又香。
沈持不能扫兴,只好给她排队:“你去外面坐着,一会儿再来。”
史玉皎交待他说:“我要一大碗,放香油、醋,不要蒜泥。”
她说完从食客中挤出去,到外头逛去了。她一边逛一边往店里张望,看看沈持排到哪儿了。逛着逛着,冷不丁听见有人在闲聊:“……换下来的棉衣收好,今年冬天啊说不定买不起了。”
一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说道:“听说去年南边的棉花遭了虫害,你不晓得,棉花生虫一连就是三年啊,今年、明年的收成也难,棉布,棉衣都要涨价……”
史玉皎听了心想:得空叫赵蟾桂两口子多囤几床棉被,棉衣,棉布,省得要用的时候花大价钱买。
正想着呢一抬头看见沈持排到头前去了,手里端着个取餐的盘子,她赶紧进店找张二人的桌子坐下。
不大一会儿,沈持端了一大碗驴板肠过来:“你的。”
史玉皎问他:“你不吃啊?”
沈持晃了晃手里的筷子:“我先尝尝,好吃了再去买。”要是接受不了那个味儿,岂不是浪费。
“你真会过日子,”史玉皎笑了笑,拿小碗拨给他一些:“对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听有人说去年南边的棉花欠收,棉布棉衣要涨价了。”
“咱们也囤点儿要用的吧。”
沈持:“棉花欠收的事情我听秦尚书说了,户部也正头疼着呢,如此一来,给边疆的守军采买棉衣要额外支出一大笔银子。”
还没想起来去拆哪里的东墙补这个西墙呢。
他才回京,公务堆积如山,还没顾得上这桩事情。
此刻细思,不止粮价,不止棉花……往后还会有越多越多这样的事情,设常平仓势在必行了。
史玉皎夹了一口驴板肠送到唇齿间,微麻辣微咸,香烂而不腻,她埋头大快朵颐,不再搭他的话。
沈持夹起一块驴板肠,盯着看了两眼,慢腾腾放进嘴里,轻轻咬下去——嗯,好吃……
媳妇儿靠谱。
他又去买了一碗,另外打了二两酒来,逗她:“你酒量多少,二两有吗?”
史玉皎瞧着他打来的酒,莞尔一笑:“我看着,你喝。”这点儿酒,都不够她漱口的,还问。
沈持:“……”
等他们酒足饭饱从馆子出来,他觉得眼前的景物在夜色中长了腿,来来回回晃荡个不停,他想他这是微醺,他抓着她的胳臂,话多起来:“夫人,我要干件事儿。”
设常平仓。
史玉皎笑了声:“沈持,才二两酒你就醉了?”
“没醉,”沈持脸上酡红染颊:“夫人你听我说……”说了半句,他脑中忽然又十分清明,打住了要说的话:“唉呀,这酒后劲真大。”
史玉皎低声发笑。
……
到了家里,她问他:“你方才说要干什么事来着?”
他滑头地笑了笑:“我忘了。”
史玉皎伸手捏着他的手腕,吸一口气凉笑:“真忘了?”
夜色澄鲜。
未做成是事情,即使是最亲近的家人,他不能提及,也无法倾诉。
“做成了有什么好处呢?”史玉皎问他。
沈持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挺正经地说道:“为朝廷革除积弊,消除隐患。为自己立功升官,光耀沈家的门楣,封妻荫子。”
其实他还想说:让天下的百姓过得轻松些。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只能隐藏在心中,却无法宣之于口,或许,他怕自己做不到吧。
“哦,”史玉皎握着他的手:“那你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