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俊之的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他人呢?”
翁泉:“后来有人看见他去了獬豸书肆,他在那里梓行了一本叫《雅虫》的书,说是去讨润笔费。”
贺俊之冷笑:“之后呢?”
翁泉:“他去了孙家医馆。”
“他去哪里做什么?”
“听说他妹子是个哑巴,”翁泉说道:“大概去寻医问药的吧。”
贺俊之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击在书案上,听起来有点微微的急促:沈持进京后不为孟度奔走,倒有些不好办了。
那人比他想的还要冷漠,似乎没有心。
翁泉为这事连日来未曾睡过好觉,此时眼袋都快要掉地上了:“大人,咱们怎么办?”
贺俊之抬起修长苍白的手指点了下额头:“既然沈归玉到了,”他一字一字说道:“把孟度的罪名放出去——就说其父孟朝昏聩,为一个小小的侍郎祝家写上梁文,竟敢用‘龙蟠虎踞’四字,气势之大可与紫禁城齐,僭越了,作为其子,孟度六岁开蒙,当日孟朝为祝家写上梁文时他已经通文墨晓得轻重,这么多年来却知情而不揭发,是为隐匿,对朝廷不忠……”
“革除他举人的功名,打二十板子。”
翁泉听了两眼贼光一闪:“高,大人真是高啊。”
且看高在哪里。
当时抓捕孟度时放出的消息是“‘龙蟠虎踞’四字有谋反之嫌”,但贺俊之从未想过让孟度跟谋反的罪名沾什么边,不过是想震慑沈持,想让他自乱阵脚罢了。
要是真给孟度定个谋反之罪,以此牵连到沈持头上,那么溯及起来,皇帝萧敏的老师王渊也逃不过。
更何况,沈持与王渊这一脉渊源更深,他先师从国子监邹敏邹子溪博士后又在退思园求学三载,莫说这些人他撼动不了,就是想动,他们门生故旧无数,一人唾一口都能将他淹死,根本惹不起。
他何苦给自己惹麻烦。
如今给孟度一个区区“知情不揭发打二十板子”,不痛不痒的罪名,既不会引起天下士子哗然,又不会招来御史像疯狗一样咬住他弹劾,不值得,顶多说一句大理寺用法严苛罢了。
但大理寺可以义正言辞地说,为国办事事无巨细以威慑民间不安分之人,一句话就给顶回来了。
高明之处还不止在罪名上,更是在刑罚上。打这二十板子会在大理寺外面的空地上行刑,对于受刑之人孟度是奇耻大辱不说,且他的生死也全捏在大理寺的手里,比如在狱中把他折磨一通,到时候打实板子,人抬回去后,说不定几天就没了。
贺俊之想沈持是清楚的。
这样既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于大理寺又没什么麻烦,乃上上之策。
第113章
“那下官明日便——”翁泉咬着后槽牙玩味地说道:“先将孟度的罪名放出口风。”
明日,是给沈持最后的期限了。
他很想知道沈持得知后会如何行事,是依旧不闻不问,还是束手就范呢?
翁泉心道:沈持呀沈持,你最好是乖乖听话。不然,咱们双方都多伤啊,你说是不是。
贺俊之颇满意他的手笔,亦意兴很高地说道:“本官也想看看,沈归玉的心到底有多冷。”
这时候窗外夜幕缓缓落下,天黑了,有下人来报:“贺大人,翁大人,咱们的人盯梢到沈大人方才从孙家医馆出来后去秦州会馆与其家人汇合。”
翁泉问:“沈大人看起来着急吗?”
“沈大人胳膊下夹着一本《翰林诗集》,”下人回道:“他踱着四方步,还在路上停下来买了份炒麻豆腐带回去,未看出有一丝急躁之色。”
“《翰林诗集》,诗集,”翁泉笑道:“沈大人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哦,对对对,”他想起一件事来:“今科薛榜眼,如今的翰林院编修薛溆薛大人前阵子得了首好诗,其中有一句‘不见杨柳春,徒看桂枝白。’,哎呀那是真好啊,一作出来就传唱遍青楼酒肆,盖过了新科状元郎沈持的风头……”他滔滔不绝:“沈大人必是进京后听说了这件事,心中不服气,要寻来瞧一瞧,想着该怎么争个高下……”
翰林诗集。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让贺俊之莫名眩晕了一瞬,他坐正了身躯,斜瞟他一眼:“不用等明日了,翁大人今晚就想法子把孟度的罪名放出去,务必要传到沈归玉耳中。”
翁泉倏然被打打断叫停,“噶”的一声,嘴巴收得不利索砸吧了几下:“……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
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