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连续两场绵绵秋雨,天气转凉,放晴后太阳明晃晃,早退去了盛夏的炙热,惟余些许的温热
茶花不分四季开放,硕大红色的花,点缀在苍绿的叶片中,却像是绢花般,真假难辨。
贺禄阴沉着脸,怀着愤恨,将茶花一朵朵扯下来,掷在地上,脚踩上去用力碾碎。
“让你开,让你开!”
贺禄脚尖用力捻着花,红色的花汁沾染在雪白鞋底上,看上去像是血迹,让他眼都红了。
“将树砍掉,花草全部拔掉,拔掉!”
贺禄挥舞着手臂,嘶声力竭下令。脱下了以前如长在肌肤上的月白宽袍,豆绿色的锦缎衣衫,在日光下绿莹莹,映着紫涨的脸,看上去格外可怖。
仆从不敢耽搁,忙退下去拿花锄,剪子。府衙后院的花木繁盛,历代官员虽九成九不居住在此,还是留下了满园葱茏。
有几株桂花已近百年,得要用斧头,几个壮汉合力才能砍断。百年金桂昂贵,仆从不落忍,站在树下扶着树干,提起斧子佯装砍树,半天只砍破了些树皮。
贺禄却没有察觉,他喘着粗气,坐在回廊栏杆上喘着粗气。
自从在王家坳村被宁悟明骂得狗血淋头之后,贺禄只要一回想便透不过气,日夜难眠。
他心底深处其实一清二楚,自己生得丑。大哥二哥认为贺道年偏心,皆当面嘲讽过他。在背地也有人偷偷议论,皆被他告到贺道年面前,连着大哥二哥一起,都遭受到了惩罚。
随着贺道年的官越做越大,贺禄再也没听到过丑字。即便有,像是宁毓润,也是他们不对付,彼此你来我往,什么话都骂得出口,算不得大事。
宁悟明则不同了。
他的辛辣嘲讽不屑,让贺禄的傲气,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悉数被扔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
贺禄甚至没有勇气,再踏出门一步。他恨不得戴上幕篱,将自己蒙起来,永世不再见人。
贺道年虽心疼他,生气,却按耐住了没动。
“五郎,宁氏不安好心,他故意贬低你,是为了避急我。急中就会出错,被他们抓住破绽,让我丢了乌纱帽。如今千万不能轻举妄动,等到进京之后,我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呵呵,到那时,且看他宁氏还如何张狂!”
贺禄失神抠着手指,待呼吸稍平稳,不耐烦地道:“串儿,去问一声阿爹,那个姓夏的今日可有到来!”
贴身小厮串儿赶忙去了前衙,没一会,小厮眉开眼笑跑回来,回禀道:“回五郎,姓夏的到了,马车已经到了城外!”
贺禄大喜,一下窜起身,急着吩咐道:“快快备马”
不行,他如今不能骑马,骑马太招摇!
“备马车,取幕篱来!”
串儿被贺禄的吩咐惊得呆在了那里,改骑马为马车尙可理解,“幕篱?五郎是说小娘子的幕篱?”
“狗东西!”贺禄听到小娘子,瞬间大怒,一脚踢出去,将串儿踢得嗷嗷惨叫。
贺禄犹不解气,追上去乱挥舞拳脚,可怜的串儿蒙着头,被拳打脚踢,蜷缩在地上几乎连哭都哭不出来。
串儿自幼伺候贺禄,仆从们见贺禄不讲旧日情分,串儿都被打得半死,无人敢劝,纷纷后退,只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贺禄打得累了,他呼哧急喘,赤红着眼四周张望,尖着嗓子喊道:“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给老子滚出来!”
“五郎,出何事了?”所幸徐先生恰好得闲,前来后衙查看行囊收拾得如何,闻声关心问道。
待看到地上的串儿,徐先生赶忙上前蹲下来,伸手探去。他见串儿尙有呼吸,方松了口气,“串儿,你可还好?”
串儿浑身跟被碾碎的茶花一样,痛得哼唧了几声。徐先生收回手,眼神沉下去,眉头下意识蹙起,
如今贺道年身边已经有了闻风而来,自荐的谋士马先生。马先生学富五车,以前曾做过前前礼部尚书的谋士。前前礼部尚书去世之后,宁悟明接了礼部尚书的职。
宁悟明身边只有小厮伺候,并未延请清客谋士,马先生未寻到合适的东家,辞了差使归青州府老宅。得知贺道年继任礼部尚书,马先生知道来了机会,青州府离江州府近,他连夜赶了来。
与贺道年彻夜畅谈之后,深得贺道年信任,徐先生虽未被辞退,有重要之事,贺道年不再与他商议,只与马先生细谈。
贺道年不再倚仗徐先生,平时贺禄就认为徐先生不过是体面些的仆从,如今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朝他趾高气扬下令:“你耳朵聋了,快去备马车,幕篱,老子要出门!”
徐先生恼怒不已,脸色变了变,强自忍住了,朝躲在花草后面的仆从道:“快去找夫人,给五郎取一副幕篱,再备好马车,伺候五郎出门!”
仆从从花草中出来,飞快照着吩咐去准备了。贺禄连看都不看徐先生,转身扬长而去。
徐先生望着贺禄的背影,他未曾做声,唤人前来将串儿搀扶回下人房歇息,他则回了前衙。
前衙值房空荡荡,除去高捕头领着几个差役前往城门迎接夏恪庵,所有的官吏照着规矩,都等在公堂前,待夏恪庵来了之后,由贺道年将他们逐一引荐给新任的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