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人没有开口。宋吟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等到,有些疑惑,终于慢慢掀开了眼皮。下一刻,宋吟睫毛高速抖了起来。周边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发放室的场景。开了电闸的房间灯火通明,江珉随就站在门口,因为被他抱在了胳膊里,出不去也进不来。江珉随低头定定看着他,表情不明,目光是宋吟有些畏惧的幽深。宋吟正愣神,忽的,感觉到什么,猛然低头一看。男人布料包裹的地方,正缓慢地升起一个难以忽视的形状。现实“不是——”宋吟脸唰的一下红透了,他连忙举起双手放在胸前摆了摆,慌张地解释道:“是刚才突然被拖进一个教室里,有个鬼逼我说的。”江珉随没说话,只是垂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宋吟。他半个身子还在昏暗走廊里,在背光的情况下他一双眼睛会呈现出狼似的琥珀色泽,全然不眨动地望着人时,有种让人忽视不了的鲜明温度。江珉随往前走一步,瞬间压缩了和宋吟之间的距离,他的双腿和上半身,只要再靠近几厘米就要和宋吟贴到一起。这让宋吟感到压力,因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可以接受的社交距离。宋吟窒息地把双手放下去,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在第四步时,宋吟右脚还没完全挪到后面,脚后跟就抵上了墙。“…………”宋吟抬头,看了一眼和他玩起“他退一步他跟一步”游戏的江珉随,咕咚吞了口口水。不然他还是撞墙吧啊??因为过于尴尬,宋吟甚至忍不住迁怒起拖他进去的“魇”。什么时候把他放回来都行,怎么非得挑这种时候,这让他怎么解释?后背全部贴上了墙面,宋吟舔了舔唇,决定最后再自证一下。虽然很可能是多此一举的废话,但他还想再努力努力,“那个,是真的,我没有开门,但不知道怎么还是被拖了进去……”发放室的电力不足,头顶上久远的白炽灯管灯光昏暗,江珉随的身躯又宽大无比,以至于墙边上的宋吟几乎被全部笼罩进了黑暗里。他没发觉现在的姿势有多不利于逃跑,光顾着低头小声说话,嘴唇微微撅起来,露着一点细白牙齿,说上几句就舔一下缓解尴尬。他舌上的水似乎很多,被舔过的嘴唇就显现出一种蜜糖般的光泽,非常地诱人拿东西狠狠碾磨。“……整件事情就是这样。”宋吟一口气把刚才江珉随离开后发生的事说了出来,重点说了一下那个鬼快把门板拍塌的事,暗戳戳告诉江珉随自己是为了保命才这么做。宋吟又想了下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没有说,想了五秒钟发现该说的都说了,于是他慢慢抬起头,想要看一眼江珉随的脸色。可他连睫毛都还没抬起来,江珉随的声音就突然传到了他耳边:“你吃糖了?”宋吟嘴唇张开一条缝,唇里,呼吸推着气流送出了一个气音:“啊。”愣了一秒,宋吟点点头说:“吃了,在车上你给我的……为什么这么问?”确实是江珉随给宋吟的糖,不过他忘了什么时候买的,一直放在车上没有吃,拉安全带的时候看见就顺手拿给了宋吟。是一种爆爆珠口感的夹心糖,水蜜桃口味,里面的夹心很浓郁,夹杂着果粒,宋吟没有嚼,含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外面的胶皮融化了,他才把夹心咽下去。江珉随站起身,轻描淡写道:“没什么,随便问问。”香得他脑子发晕,一句话也没听见。宋吟疑惑地歪歪头。江珉随却从他身边离开,走到桌子前拿起一部手机。宋吟跟过去,刚靠近他的后背,就听见他道:“极乐城是魇最集中的地方,因为这里面收容的魇很多,污染度高的魇容易吸引低智魇靠近。”“你刚才是被低智魇拖进核心里了。”低智这个词很好理解,宋吟试探地问:“低智魇是指还不能构成完整世界的魇吗?”江珉随指尖在屏幕上戳着什么,低低嗯了一声:“污染度低、恨意值低的魇能力也与之匹配,构不成一个完整稳定的世界。”“被他拖进去的人大多只能待一会,就会因为他没有能力继续维持世界运转而被重新放出来。”言语之间,手机嗡地一声,似乎与某人接通了连线,那头咋呼的声音传出来:“队长,我们准备去吃饭,要不要给你带一……”江珉随言简意赅地打断:“庄自服,十层发放室走廊有低智魇出没,叫两个人过来收容。”“——什么?”通话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且断断续续,大概是那头的人把手机拿远了些,宋吟听见了轻微的交谈声,随后,又听见一些玻璃容器的哐当声。接着,年轻男声再次响起:“喂,队长,我叫人拿东西过去了,没其他事了吧?”江珉随:“没。”那头的男人热情邀约:“那行,我和楚年要去吃顿大的,就那天那家牛肉煲,队长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楚年请客。”江珉随冷淡拒绝:“不去。”略微停顿,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改口道:“你们吃完带回来吧,带两份。”“哦,哦,带两……你说什么?”庄自服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说话分贝突然直接拔高了几个度,“为什么要带两份??两份都是你吃?不,你饭量没那么大,所以为什么要带两份?”那头的男声奔雷一样在传音口狂轰滥炸,又刺耳又大声,宋吟忍不住抬起两只手捂住了耳朵。江珉随用余光看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让你带两份有意见吗?”“不,不是,”隔着两个屏幕,都能感觉到那个人话里的惊奇,“你搞错重点了,这不是有没有意见的事,而是为什么是‘两份’的事——队长,你从来没让我们带过超过一份的饭。”庄自服声音低下来:“所以,另一份是给谁的?”因为江珉随手机开的外放,通话内容全被宋吟听到了。他是除江珉随之外,最清楚多余出来让对方生疑的那一份饭是给谁的,对方的声音越大,语气越不可置信,宋吟就越有一种说不清的尴尬。他忍不住伸手用力拽了一下江珉随的衣角,明明这里没有其他人,他却做得偷偷摸摸的。江珉随身上穿的衣服被他扯歪,左边领口变形,差点被扯到胳膊那里去,他一动不动站着,随便宋吟怎么扯,眼皮垂下去,望向他。反倒是宋吟看见他被自己拉得衣衫不整,还露着结实流畅的半边肩膀,头顶瞬间冒出一缕烟,他唰的收回手,让衣服弹了回去。不过江珉随没有去整理,依旧望着宋吟,仿佛知道他有话说,宋吟望了一眼江珉随的手机,仰起头小声道:“我、我不吃,不用给我带。”他尽力把口型做准确和清晰,声音压得很小,蚊子叫一样。但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的那一秒,庄自服就突然出声警惕地问道:“谁——是谁?队长,你身边一定有人,我听见他说‘不用给我带’。”宋吟万万没想到自己极力压低的声音也会被人听见,还被这么一字不差复述出来,尴尬得差点分不清自己的头和脚。江珉随慢慢垂下视线,用手指了一下宋吟的肚子,才曲起来重新放回到腿边,“晚上不是还没吃饭吗,为什么不吃,不饿?”“卧槽,活见鬼。”庄自服忍不住爆粗,“我居然也能看见队长关心别人的时候。”那句话其实说关心还不太够格,但如果说的对象是江珉随,那意义就完全天翻地覆了,甚至可以说比关心还要更高一个程度。所以,庄自服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江珉随究竟把谁带来了极乐城?一个看人从来不正眼看、多说几句话都嫌烦的人,会对谁那么温柔地说话?男生还是女生?说实话,庄自服刚才没有听清,光顾着惊讶了,而且那个人说话很轻,他实在没分清。庄自服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贴脸问:“队长,你带回来的人是女生还是男生?是你什么人?”江珉随沉默一秒,突然把手机拿开:“哦,我也不知道他是我什么人,我让他和你说。”庄自服纳闷道:“队长你跟我开玩笑呢吧,是谁还能不知道?”手机莫名其妙就到了宋吟耳边,宋吟呆呆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耳尖立刻蒸熟了,他握紧右手往江珉随胳膊上用力撞了一下,摇头说不要。紧接着就对江珉随做口型,说“是朋友”。江珉随把手机拿回来,“他说现在是朋友。”胳膊又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什么叫现在,以后、将来也一直是好吗?宋吟想让江珉随改掉说辞,但江珉随仿佛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对庄自服说了句“带完饭上二十层”,就把电话挂断了。之后也没给宋吟哼哼唧唧骂他的机会,走到门口将走廊的灯打开后,偏头对宋吟说:“走吧,带你去见污染之源。”宋吟知道江珉随在转移话题,但他还是成功被带偏了:“污染之源,是最厉害的魇……的意思?为什么你要带我去见那种东西?”话音刚落,宋吟猛然一顿,他看见江珉随深黑的眼睛缓缓下移,定在了他身上。宋吟心头一坠。他见过江珉随以前看谁都不耐烦的样子,也见过这几天对他完全不同的眼神,但还从来没见过像现在这样,幽暗的、探究的,像在看一个……谜团重重的未知题。气氛死寂了足足半分钟,在宋吟快要挨不住的时候,江珉随终于开口道:“每晚十一点,是魇的‘发作期’,他们身上会散发出大量的瘴气。”“那些瘴气如果凝聚在一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