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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情深緣淺(第1页)

私逃失败之后,经过半年多惴惴不安的日子。巖靖峰终自东疆北漠回来。日光和暖的春日,棵棵苦楝如旧开了一树淡紫,乘风满谷飞花。他,又陪她坐在天池畔。如今,他们无需相会在寅时,只要得空,大可在白天见面。她看着他,想问他那天,为何没来。想问他这些时日,去了哪里。有没有哪里受伤。她看着他,却一句也问不出来。巖靖峰看了她半晌,道:「寧夕…对不起。我一走,所有的责难…都落在你身上,你父亲,你师兄…一定对你,非常严厉。」闻言,泪湿了眶,她忍着泪,淡淡一笑,道:「反正…你回来了,就好。」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搂她入怀,道:「明明难受,为什么…要逞强。」她依着他,泪跌碎在他肩上:「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只是阿爹答应了亲事,我却也不知道,你怎么想…。你那天,没来。我想着,你会不会,其实不想再这么下去。」他轻推开她,凝视她道:「我想…。寧夕,我真的想。那日我没有去,是因为我母亲发现了那些暗道,落了阵要杀你。她同我谈了些条件…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她知道樊姝不是个简单的人,也知道他身在地门,背了不少责,那些条件,他即或不说,她也料得几分。她看着他,问道:「你母亲…要你杀了我父亲,杀了我夺剑?」她有些不安,道:「还是你…又得走了?」「寧夕,我绝不伤害你…。我也不会走…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会陪着你。」他皱起眉,沉痛道:「我只求能护得下你,只求有一天,能娶你做我的妻…你,能信我么?」他握着她双臂,看进她湿麓的双眼:「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能信我么…。」他总是藏着不少事,他一进了他的地门殿,她便找不着他。她看着他,难过道:「阿峰…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我的确怕,怕随时,都是最后一次见你,随时,你就又不在了。而我等过一天又一天,面对那些冷言冷语,你…若还怀着仇恨,我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不知道…该坚持什么。」她想起暮樱上回告诉她,森门女孩间素来盛传一测姻缘的小咒术,不似星支案上复杂的命盘,施来轻巧灵验。她且信誓旦旦道着:取一朵未开的花苞,施咒后,交给意中之人,若得花开,便是善缘,他会是你注定的夫君。他看了她半晌,双眼温柔里有些凄凉:「你…不试试么?」。她愣愣道:「什么…?」他淡淡一笑,道:「暮樱告诉你的咒术。」他又从她眼里读了些什么。她怨了他一眼,低头寻得身旁的一朵野瑛花苞,她轻轻拾起,望了半晌,又放了回去。星天漠早让星支为她算过姻缘,她实不太想再施这小咒,去证实它。又暮樱告诉她,这咒歷来徒扰人烦忧,一往情深,缘浅难合;又测得姻缘,未必情深。情既不自禁,这咒术虽灵,也只沦女孩心上几声叹息罢了。「怎么不试…。」她一叹,轻道:「我不想知道什么注定…。虽然你总爱读我心思,我还是…喜欢你那双眼睛,喜欢看见那里面有我…,只要你眼里有我,心里有我,就够了。」他黑沉的眼深深望着:「这…是条漫漫长路,又甚或…连路也没有,你真能走得下去…。」「只要你…不伤害天门,只要你,眼里有我…我就走得下去。但…你若负了我,失了承诺,我也会强迫自己,不再爱你。」她回望他两潭深渊,只盼他幽深夜里,莫失了星光。他眼里一痛,轻道:「寧夕…你可以相信…我绝不负你。其他的事情…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可好?」再多人说他怀着阴谋,说他算计她的情,她只信她的直觉,信他有一片真心。她点点头,倾身依进他怀里。头两年,他确实尽可能的陪她。虽然,她并没有天真的以为,星天漠真会让她嫁入地门。但每一次,同他相处,她几乎要忘了,他们之间隔着多少不可能。一次,星天漠令她去森门宴跳舞。回来后,她去天池见他,他十分不悦的抱来一支五弦琴。他揽过她身子,深望着她,红着眼道:「日后嫁入地门,你只能为我一人跳舞。」她朝他安抚地笑笑,为他跳了几支。她每每在天池舞着,她一身花灵仙质,便惹得池畔繁花万千灿开,他那半魔半仙的气质,也为她涤净了几分。她有时跳着跳着,也疑起他那地门,她六师兄云平总爱刻意朝她说着,她近不得地门,大概不知地门人尤重食色,美人如云,妖嬈活泼,每回开宴,笙歌艷舞不绝。那巖靖峰,不定才拂尽满身胭脂粉黛,便装做一派深情地来见她。她一双大眼疑瞧着他,想听他一翻辩解。他只笑笑,道:「我从不让她们近身,地门主寝殿,只等你一人。」她脸一红,自然再问不下去。然他盪情心动有时,踰矩忘情有时,却终未真失了分寸。又一次,他下岱山南城,带回一只别緻小巧的同心锁送她。他说他在一仙庙旁,求了这锁,落了两人姓名。那商贩听他来自岱山,只道这锁搁在仙气灵地,锁着姻缘,锁着情份,象徵两人此生永结同心,不离不弃。这等灵物,森门最多,仙气比那锁还真实几分。她还笑他,准是让南城人誆了,惹得他有些不快,然她想,他定是念着他俩那飘渺无望的姻缘,寧可寄望于岱山门外那只灵气薄弱、却真心为他们求缘的锁。她只好哄着他,让他将锁掛在她颈上,她将那锁收在衣下,日日配着,免得他一时想起,又要问她那锁。而他们那些几乎要忘了的不可能,终究还是要想起。她的确开始计较,如何能毁那倾天剑。她问了门内最懂剑器的森门主暮岩,暮岩带着深不可测的眼神,说道:「除了平漠刀以情相制,否则,即或取得足以匹敌倾天剑的灵物,皆躲不过生死相拚。而那花门本经,始终是谜。」两物既在青川,她甚且说服星天漠,让巖靖峰去了趟青川寻刀。星天漠料他徒劳,又能分离他俩一段时日,便随口允了。而巖靖峰,也确实拿不回平漠刀,反惹了身重伤,那些伤,却不是来自青川;而来自途上暗算他的天门。她想为他疗伤,他却不肯,眼底,透着她未见过的寒凉。她如今回想,那时,他大概开始断了希望。青川不可行,毁剑实难。她又想着,不如拆分巖靖峰与倾天剑。锁了剑,以德服人,他就是坐拥倾天意志,该也没有妨碍。他初时还勉强应着,然却从不肯真答应她。随着她接上门主的年岁渐足,星天漠与他,亦愈发不掩饰他们的企图。一日,星天漠自地门宴回门,见了她便气极的杖责了一顿,倾尽羞辱字眼恨她不肯上进。她知父亲因巖靖峰同她置气,一句不敢顶撞。巖靖峰设法避开轮守她映雪院的天门人,夜里暗暗来看她。他神色冷淡,告诉她:「你父亲,明揭了要你接上门主,以寻不着平漠刀为由,要地门放弃倾天剑,放弃…我们的亲事。」那是第一次,他和她提出,要她叛出天门,和星天漠决裂。再过不久,他开始强烈要求她,说本来订了亲,她早该有入地门的觉悟。「我不是不愿意…。」她的心,比窗外秋风凄凉。「但你…看淡不了仇,放不下倾天剑,却要我断亲绝情,叛出师门…。」然她也笑自己矛盾,星天漠与他既不肯相安,她又如何不逆着天门爱他。「难道你当年要与我同出岱山,却还没有这等觉悟?」他话声如霜冷冽,字句割在她心上。当年…,他不也说着,他寧为她丢一介地门主?巖靖峰至此,每每吵架,便半月整月的不见她。天门师兄瞧着,冷嘲热讽没有止过,又以六师兄云平敌意最甚。那日,他偕七师兄扬风,在天门殿外冷着脸出剑拦她,只道她和巖靖峰孽缘不断,他们寧拥星浩,斗下她倾天意志,也绝不服她这天门叛徒。她两面受难,很是心伤。一个人,坐在天池畔,对着一池天光山色默默垂泪。明明他知道那预言,她与倾天剑不能共存,明明,他知道,他要夺那剑,只有伤她父亲与师门。他仍坚持着他的仇恨,一再撕裂她,要她抉择。她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办。虽然,她每每看着天池瀲灩的波光,问自己当初那约,是不是赴得太不值,问自己,若能重来,她会不会再爱一次,她才惊觉,自己早回不了头,即使他一次一次,转了身便走,即使他们渐行渐远,若即若离。他每个眼神,每句话声,或温柔或冷冽,他们爱过的每个日子,她再痛,都不想失去。几隻地门林飞出的鸟儿,停在她肩上。她犹豫着,朝地门殿走去,她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未来,若是没有,他想着好聚,好散,她想听他亲自说,而不是隔着那几隻停过他窗边的山鸟。还是,她就这么走入他的地林,做一个天门的千古罪人,至少他们真真切切爱着,就像当初说好的,不离不弃。她甫踏入地门林,有些茫然,她从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在幽森的地门里,她的灵气淡了几分,再听不清那些鸟语。进前了几步,几名门人自林间窜出,出了冷剑围上她。为首的巖凡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她只淡淡道:「带我见他。」巖凡淡淡一笑,领着她深入林地,沿途的魔气叫她忐忑不安,似乎就连内息,都被抑了几分。终出了林,进入一处大院,似是门主殿。巖凡似笑非笑,要她进殿。她撑着镇静神色,踏上门阶。殿里摆着宴,巖靖峰与几名门下首长,坐在殿上,几簇身姿姣好的地门女子倚在周身。她们一身衣饰少得可怜,春色半掩,蹭着身子倒酒拨果,引逗调笑。他面上虽无甚欢喜神色,逕自喝着酒,却也没有拒绝那些腻在他身上的女人。她何时见过这等芳艷情事,心里既慌又怒,转了身想走,却叫巖凡一剑挡着,笑道:「门主近日忧烦,我们总得试试,如何让他忘了你。」云平的话袭上她心头,她怒目而视,几掌打退巖凡。巖靖峰却已倏然来到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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