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堂想了想道:“还是叫人先养着,咱们也不差这点吃食,只这两只,不叫再养了就是。”青梅闻言笑道:“少爷仁善。”金堂闻言,耳根有些发红,道:“养这两只,又花不着多少银钱,算什么仁善。”青梅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再继续说。这打回来的猎物,主人喜欢了就养着,要是不喜欢,自然也和旁的一般物尽其用。松鼠皮可是好东西,主子们不屑用,底下人却盼着能得了,好做个围脖,攒的多了,做件皮袄子,也能舒舒服服过个冬。今日金堂只要表露出不想要,要放走的意思,不用明个儿,今晚上这两只就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金堂出来时,便已经有些迟了,这会儿各处都点了灯。金堂不急着回去,也不要青梅在前头引路,自己提着灯,时不时四下看看。小径那头飘过来一盏灯火,把金堂吓了一跳。“谁在那边?”金堂眯了眯眼,示意青梅去喊人,“大晚上的不在屋里呆着,在外头做什么。”那边来人动作一顿,听见金堂的声音,才慢吞吞走了过来。来人是一名打扮儒雅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不显眼的灰色袍子,样貌金堂从没见过。来人在小径口停下,对着金堂拱手一礼,道:“见过金堂少爷。”这个声音,可真是熟悉,几乎是立刻,金堂就把人和声音对上了号。金堂好悬脱口一声吴先生,这是他曾在脑子里滚上了好几遍的一个称呼。幸而金堂理智未消,私下掐了自己一把,偏头做出天真模样道:“你认得我,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鄙人姓吴,是三殿下的幕僚,除了三殿下处,平日鲜少往别处去,金堂少爷没见过我也是正常。”在金堂面前,吴先生表现得十分和善,看着金堂的目光却带着几分隐晦的打量。不过吴先生很懂分寸,视线并没太大的侵略性,恰好拿捏在一个不会叫金堂觉得反感的程度。金堂听了吴先生的自我介绍,却仍把他当做生人盘问,毕竟他是不该认识吴先生的,他们可从没打过照面,道:“那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得了三殿下传唤,正要前去拜见,”吴先生这样一副有问必答的架势,叫金堂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这么迟了,你要去见姐夫?”金堂眼珠子转了一圈,故意对青梅打了个手势才继续道,“夜色这么浓,一个人走在路上总觉得阴森,不如我们送吴幕僚一程。”吴先生闻言,也没拒绝,只是道:“那就多谢金堂少爷。”青梅不知道吴先生的具体身份,害怕这是个会对金堂不利的歹人,便让金堂走在前头,自己提着灯笼走在吴先生和金堂之间,将他们完全隔开。如此,即便真是有什么突发情况,金堂所遇到的危险也是最小的。金堂瞧见青梅举动,心里一暖,脚下步子更加快了几分。“姐夫,姐夫你睡了吗?”金堂才到院门前,便大声喊道。不多时,便听见有开门声响起,出来的是李恪身边的随从。“殿下还没睡呢,请小少爷进去,”那随从往后头一扫,便看见了吴先生,眼中闪过几分意外,拱手道,“吴先生来了?我这就进去禀报!”一听这话,金堂面上适时展现出几分尴尬来,悄悄看了吴先生一眼,就往里面去了。金堂进去时,随从还在和李恪说吴先生的事情。李恪听罢,道:“请吴先生去书房。”金堂见李恪起身更衣,忙道:“原来他还真是姐夫你的幕僚啊!”在李恪看过来时,金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方才见他自个儿打着灯笼过来,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坏人。”李恪已经知道吴先生和金堂是一道来的,却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便道:“既然以为他是坏人,怎么又领了他过来?”“那不是他说他是姐夫你的幕僚吗,我怕万一是真的怎么办,”金堂说完,又忽然变得理直气壮道,“何况姐夫身边有那么多人守着呢,要是方才真没人认识他,我定然在门口就叫人拿下他了!”“你倒是聪明,”李恪眼中闪过几分笑意。金堂马上得意道:“都是姐夫教得好!”“你身边是谁跟着伺候?”李恪看了看角落里的自鸣钟,道,“叫人给你收拾个屋子,今晚上就在我这儿歇了。”“我方才去看小松鼠了,是青梅陪我出来的,”金堂说完,又谢了李恪的体贴。李恪点了点头,就指了如今伺候的这个亲随,叫他亲自去办,务必要收拾得妥帖安逸,不能怠慢了去。那人办事效率很高,等金堂洗漱完,李恪隔壁的屋子便已被收拾好了。金堂躺在暖和的床上,等青梅将外间灯熄灭了,才有功夫去想别的。按着这两次所见所闻,吴先生应当是个无事不在府里晃荡的,如今却追到了河下村的宅子里来,显见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才对。究竟是什么呢?金堂想了许久,直到沉沉睡去,都没想明白。不过他倒是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站在金銮殿中,身上穿着新科进士的衣裳。金銮殿上,皇帝抬起头,赫然是李恪的脸。金堂从梦中惊醒,嘟囔道:“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也没思啊。”如梦似真“殿下,”吴先生见李恪进门,忙行了一礼。“不必多礼,”李恪亲手扶住吴先生,道,“先生星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刚收到的消息,大皇子在封禅途中突遇山体崩塌,滚落山崖,生死不知,”吴先生难得抑制不住浑身的喜意,拱手道,“殿下,大喜啊!”“果真?”李恪在最初的不可置信后,也露出几分喜意,“他当初志得意满封禅泰山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吴先生又道:“殿下,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还请殿下示下。”“不急,”李恪道,“我们身处颍州之地,即便快马回京也要花上小半月,这样的消息,可不是现在能入耳的。何况,咱们还不知道,这山体崩塌,是自然所致,还是有人故意而为。”吴先生恍然道:“是属下一叶障目,倒忘了这诸多不合常理之处。过会儿我就派人去查个明白。”李恪点头同意了吴先生的提议,又道:“不怪先生,怪只怪我们等得太久了。”“除了这些……”吴先生想了想道,“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山石崩塌坠落悬崖,是哪座山,什么崖存活几率如何,这些东西要查过再说,但不论如何,机会,只有一次。“当然不能,”李恪转身,面上暗含深意道,“大皇兄不是生死不知吗,不如我们先去确认这一点。”方才便说了要去查内情,此时又说确认生死,当然不是为了救人。“可,”吴先生重新恢复了谨慎的态度,道,“二皇子在定下封禅泰山的人选之前病了,大皇子却在途中出事,属下看来,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李恪点了点头道:“不管大皇兄出事,是否与天灾有关,都只能是人祸。”“既然是人祸,”吴先生道,“二殿下自然难辞其咎。”李恪说完,看了吴先生一眼,道:“如今大皇兄出事,若是人祸,二皇兄自然逃不脱嫌疑,可先生也要记得,父皇向来偏爱两位皇兄,如今大皇兄出事,作为一个‘慈父’,父皇便是心中失望,恐怕第一反应也是会力保二皇兄。”说到慈父二字时,李恪有些控制不住面上的嘲弄之意。李恪闭了闭眼,很快收拾好外泄的情绪,同吴先生道:“其间的度,寻常人难以把握,恐怕要有劳先生亲自进京一趟了。”“另外,”李恪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道,“我还有一桩事,唯有先生才能有这个本事替我去做……”-“没思什么?”夜里本就安静,金堂又不喜欢点着灯睡觉,自然没发现身边有人,如今几乎是隔着帘子响起这么一句,对金堂而言,也就只比炸雷好上那么一星半点吧。“谁!”金堂原本迷糊的脑子瞬间像被泼了一盆冰凉的井水,再没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清醒,他立刻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小心掀开帘子,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心快过理智落到实处,称呼也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姐夫!”金堂觉得背上冰冰凉凉,往背后抹了一把,才发现手上全是冷汗。“姐夫你怎么过来了不出声,”金堂把手伸到李恪眼前,带着少许埋怨道,“你看,我背上全是被吓出来的汗。”“我怎么知道你是醒着的,”李恪喊了青梅一声,让她先寻了件自己没上过身的衣裳给金堂,虽然是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半点不合身,此时也算是聊胜于无。李恪叫人点了灯,才发现金堂的脸色还有些发白,的确是被吓得不轻,也有些懊恼,怎么就忘了小孩子魂魄轻,不能吓呢。李恪坐到床边,抚摸着金堂的头和后背安抚他道:“我才从书房出来,本是想要看看你睡得好不好的。”金堂听见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姐夫本来是关心他才来,自己却还埋怨他,实在不该。“怎么这时候才从书房出来?”金堂忙拉了李恪的手下来,表示自己好得很,完全不需要安慰,“姐夫你肯定很困了,快回去休息吧,我可是男子汉啊!能有什么事!”李恪见金堂确实缓和过来了,才放下心,让随从送了一杯温水过来,亲手送到金堂唇边道:“夜里不能饮茶,少抿些水。”金堂不自主动了动嘴唇,才发现唇上有些起皮,忙喝了两口。等喝完水,金堂听见李恪问:“方才是梦见什么了,还说梦话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啊……”金堂闻言,抬起头看了李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