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考上了举人,就只差临门一脚,总感觉不考又不甘心。毕竟只要过了会试,殿试之时,不论如何,总不会被抹了功名去。金堂叹了口气。烦呐,我才八岁,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烦恼,明明我有钱呀!金堂坐了一会儿,醒了醒神,才在床板上伸展了身体,起来走了两步。号房巴掌大的地方,三两步就碰了墙。走上两个来回,金堂便觉得有些没意思,可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好意思踢踢腿。自来文武相轻,在外头总要格外注意言行。金堂打了两个转,才小心的从壶里倒了点儿清水出来,简略的洗漱一番,用了两块点心,便又重新坐了回去。不多时候,上头考官的位置上有人落了座,整个考场便只闻鸟鸣之声。考官入座后,环视一周,旋即点头,示意可以发卷了。有低垂着头的差役两人一组,放了一个篮子在金堂面前。金堂伸出双手,将篮子移到自己面前,往里瞧了瞧。篮子里有这一场的考卷和所需纸张,另还有一个拆开的简易铃铛。这个铃铛也只第一日时会发,第三日考试结束之后收回。其作用在各举子手中,也就是在答完考卷之后被摇响,提醒该来有人收卷了而已。金堂将铃铛拨到角落,取出试题展开,不出意外,这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文。题目有两句十分常见,也有几句相对偏门的,但在金堂的题册里,却都是见过,且做过不止一回的。他只消粗扫一眼,答案便已全了然于胸。金堂小心的将卷子折好放在一边,开始添水磨墨。提笔头件事儿,便是先在试卷的首页写上上数三代的姓名与籍贯、年甲,而后才是作答、收卷。金堂做完全套题目,日头都还没完全升起,而他对面那位考生,尚还在冥思苦想。金堂想了想,将拟好的试帖诗又在心中默背几遍,以防万一。县试作诗,要求不高,只用词句、对仗工整便可,自然难不倒金堂,如今多默两遍,不过是金堂无事可做,权作打发时间。若是能一日做完所有卷子就好了,金堂想了想,又摇摇头,叹了口气,唯有时光精确的流逝与回转是这世上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你再这么转下去,我眼睛都要花了,”徐氏瞥了略显焦躁的徐九一眼,慢慢将杯盏搁在桌上,看向徐九媳妇,道,“这么些年,难为你迁就着他。”“这怎么能叫难为,”徐九媳妇刘氏身量丰满,脸如满月,笑起来时,瞧着十分可亲,“他是我相公,我若不迁就他,还能迁就谁去。”刘氏顿了顿,又指着徐九道:“不过他前两日做了错事,我是不帮他的。”徐九在刘氏身边坐下,不高兴道:“同姐姐胡说什么呢。”刘氏不理他,只对徐氏道:“姐姐不知道,他这两日待在书房不出门,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等问明白了才知道,是他自个儿没脸见人。多大的人了,还和几岁大的小侄儿过不去。”“干什么呢,”徐九拉了拉刘氏,示意她别再说了。刘氏将自己衣裳扯回来,还要再同徐氏说,被徐氏拍了拍手,才把话给咽了回去。末了,还借着有茶几挡着,悄悄踢了徐九一脚。“你要说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这话,怎么也不能叫你来开口,”徐氏看了徐九一眼,道,“谁惹的事儿,叫谁自己说去。”“我去了,”徐九赶忙道,“今儿早上我还想送金堂进考场呢,哪知道偏巧就错过了呢。”徐氏听罢,抬手揉了揉自个儿发疼的脑壳没说话。“没见着人?”刘氏忍不住拧了徐九一下,道,“带了那么些人出门,一个个的都没长眼睛还是怎么地?”徐九看着茶盏上的花纹,不说话了。“罢了罢了,”徐氏道,“好容易明正、行知到涂州来,你这个做舅公的同他们说话去吧。也让我和弟妹好好叙叙旧。”徐九闻言,赶忙起身出去。等出门时,还听见刘氏和他姐抱怨:“这人搁外头精明得和什么似的,偏生到了家里,做什么事儿都缺根筋。姐姐可千万别和他计较……”到底是亲媳妇儿,徐九心里一松,抬脚就往书房去了。小时候他没少在这院子里玩,真论起来,这儿有些什么东西,他比金堂还熟。徐九来时,李铮兄弟两个正同谢父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儿。“京里又送了些赏赐下来,”李铮道,“爹留了好些东西给小舅舅,只不许我现在就告诉他,免得叫他考试分心。”“怎么又要给他,”谢父知道李恪若打定了主意,他是说不得的,只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走时都还没听见风声。”“也就是前两日,”李钺接口说了具体日子。谢父在心底一算,便皱了眉头,道:“那岂不是先皇后祭祀那几日出的京?”李铮两个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正是那几日的事,不过东西是从皇祖母宫里出来的,还带了几样令仪姑姑亲手做的小物件。”谢父闻言一楞,脸色缓和了许多,待要开口,却听见院门响动,便转了话头:“你们爹娘这两日都还好?涂州前几日冷得厉害,颍州怕是也差不离的。”“家中一切都好,”两个小子脑子转得快,立马便接上话,“爹娘也吩咐我们一定好好代他们和小舅舅孝顺你们呢!”三人假模假样的说完这么一通,便听见有人敲响了门。李钺去开的门,瞧见徐九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舅公来了?”徐九随口应了一声,走进门,瞧见谢父了然的目光,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姐夫,姐姐她们搁那儿说私房话呢,我总不好在边儿上听着。”谢父闻言点了点头,只道:“坐吧。”李铮两个和徐九还算熟悉,今儿也是他们遇见徐九,同他说了金堂才走的事,倒不至于没话可讲,只是到底不能同徐九推心置腹,有些事便只能另寻时机。“难得来涂州一回,总要游览一番才算不枉此行,”李钺同徐九道,“舅公知不知道涂州附近的好去处?我和大哥正没头绪呢。”“这你们算是问对人了,”徐九笑道,“今儿不便出门,赶明儿你俩早些起来,我带你们出去,保管走的都是这涂州附近,最值得一去的好地方!”“明儿恐怕不成,”李钺赶忙道,“我们也就是先问好了,准备起来,真正出门,得等到小舅舅回来才成。若单撇下小舅舅出门,他能和我们急!”徐九听了,立时便道:“那我先说与你们听,你们觉着好了,咱们一道儿拟个章程出来。”李钺眼睛往谢父处飘了飘,赶上去给徐九使眼色:“不如咱们往后院亭子里去?”“成,”徐九正觉和谢父呆着不自在,有人陪着自然不会觉得不满。“我这就叫人备笔墨,”李钺说完又道,“我来时还带了些好茶,咱们边煮茶边说!”李铮眼见着李钺和徐九相伴出去,起身掩上门,才又坐了回来。谢父摇了摇头,将先前岔开的话题转回来:“令仪公主既然能送了东西来,便证明皇上的态度,已是变了许多。”“爹也这么想,”李铮道,“我们出门那日,京中来人也才走,这是私下送的赏赐,爹便只写了家信托人带回京去。”“合该如此,”谢父端起茶盏,又道,“回京之事,须得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您说的是,”李铮笑道,“这么些年都过了,总不至于差这一二年,我估摸着,最早也得小舅舅中了秀才才能回,若不算顺,等小舅舅考完举人,也是可能的。”“你爹娘或许如此,你却未必,”谢父忖度片刻,道,“若叫你独自前往京城,你可愿意?”李铮的呼吸倏地急促几分:“外公……”“不急,”谢父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我也要先写信同你爹说过才行。”“不必回去再想了,”李铮站了起来,眼神晶亮,“您的意思我明白,回京是机遇,更是危险,但我是长子,这些,合该是我的责任。”谢父看着李铮隐隐带着激动的模样,也没说不好,只道:“寻他们去吧。”“是,”李铮努力收敛姿态,却也难免泄露出几分野心,“是得好好看看过几日要如何玩,难得来一回涂州,总要览尽周边名山胜景,若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今生有没有机会再来。”谢家金堂因存了心事,李铮这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旁人不大看得出来,却瞒不过打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等送走了徐九夫妻,回到住处,李钺便敲响了李铮的门。“你来了,”李铮也不觉得意外,侧身将李钺让进来,又亲手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今儿外祖和大哥你说了什么,叫你一整天都惦记着,”李钺没管那茶,直接蹬了鞋子,盘腿坐在榻上。李铮下意识扫了一眼门口,方贴着李钺的耳朵将事情说了,末了,才道:“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时机。”见李钺皱眉,李铮又道:“这世间之事,往往是机遇与危机并存,咱们若怕了危机,便不去争,只怕日后,便再没咱们一家的立足之地了。”李钺思忖半晌,也不得不承认,眼下这时机正好。前头爹给皇帝与祖母的信才刚送了没两日,若此时另外派人进京,一路快马加鞭,只怕比走官道的钦差还早进京,还能叫祖母有个知悉的时间。再者……李钺看了李铮一眼,道:“此番进京,不比从前,你若不好生护着自己,这世子之位,我可要与你争了,叫你连点退路都没有的!”这话若放在旁人家,便是心里想极了,也不肯轻易叫旁人知晓,也就是李钺敢把这话当着李铮的面儿说了。李铮知道李钺性子,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