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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阿回,你放心。”郗途信誓旦旦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光亮,“平叛之行非胜不可,经此一役,你便再也不必担心北府军的兵员和粮米了。有了三吴作支撑,他日北秦若举刀南下,我们也不至于无兵可用。”北秦境内的八十万大军,就如同一把锋利的重剑,悬在每一个忧心江左安危的头颅之上。如此情势之下,圣人和琅琊王竟还做着让北府军与叛军两败俱伤的打算,简直不足与谋。郗途看得很清楚,只要拿下三吴民心,北府军便可稳稳立于下游,再无需过分忧心来自台城和上游的威胁。桓元的到来正是一个信号。豫州市马之事已经议了快一年,可桓元却始终不肯放开大宗交易,只偶尔卖给北府少许战马。如今三吴生乱的消息一出,他便立刻动身来见郗归,想来也是窥见了此事可能引发的江左局势变化。想到这里,郗途接着劝道:“阿回,三吴昨日刚起动乱,叛乱的消息才传回不久,台城如今还在商议,并未给出太过紧迫的出兵时限。你且先回京口,我们书信联系,以免有人出于嫉恨,对你行不利之事。”“可。”郗归沉吟着开口。她此次来建康,原本就是为了郗如和桓元。如今郗如虽还未醒,但大夫已经做出了没有大碍的诊断。至于桓元,左右都是议事,建康物议纷纷,约在京口相见也不是不行。做出决定后,郗归即刻遣人前去准备车船,又让人去告诉桓元一声,将见面的地点改至京口,邀他去参加北府军此次平叛的出征仪式。吩咐完这些后,她转向郗途,最后一次问道:“你若去三吴,嫂嫂和阿如要如何安置?”“你嫂嫂骤然失去亲人,心中难免大恸,我打算送她们母女俩回谢府住些日子,也好多几个说话的人,免得一个人悲痛不已,生出病来。”陈郡谢氏向来看重骨肉亲情,此时势必一片哀戚。郗归想到这般场景,不由眉头微蹙:“阿如此番受了惊吓,实在不宜再过分悲伤。我带她去京口吧,也好教她暂时忘却这些事,略微宽一宽心。”“如此最好,多谢阿回了。”郗途道谢之后,转头擦了擦微湿的眼角,重新踏入房门,与谢璨商议郗如的去处。没过多久,谢璨的哭声骤然变大,郗途则抱着被披风紧紧裹住的郗如,朝着前院的牛车走去。郗归不忍地闭了闭眼,心中为郗途的行事作风感到无奈和恼火。她走进内室,坐到哭到抽噎的谢璨身旁,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嫂嫂莫难过,我这就让人去拦兄长,不会让他送走阿如的。”孰料谢璨却拉住了她的袖子,抽泣着说道:“别去,别去!是阿如!方才子胤说要送阿如去京口,我不愿意,便和他吵了起来,没想到却吵醒了阿如。子胤问阿如,是要和我一起回谢府,还是去京口跟你一道住。可她却说要去京口,她竟说她要去京口!”谢璨紧紧抓住郗归的袖子,以至于手上爆出了青筋:“我是她的母亲啊!她怎能如此?她怎能如此待我?!”郗归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无可奈何。郗如虽是谢璨的女儿,可却是谢家养大的孩子。谢璨没有尽过多少为人母的责任,自然也不该苛求她的依赖。再说了,郗如向来与谢蕴亲近,此次会稽生变,谢蕴惨死于叛军之手,几个孩子也大多死在了郗如身侧,郗如受了这样大的刺激,不想去谢家也是理所应当。谢璨失去阿姊,固然是可怜非常,可却如何能让一个突逢大变的孩子,反过来去体谅她?郗归心中虽不赞同,但顾念谢璨心中悲苦,便也没有说什么,只静静地陪坐在旁,时不时递去一方帕子。直到谢璨哭着哭着睡着了,她才轻轻站起,出去与郗途告别。郗归理了理沾湿的袖子,想到过世的郗岑,心中亦是盛满了哀情。她看向郗途:“平叛之事若是最终议定,你便去京口找我,我让高权带兵,随你一道去三吴。”“好。”郗途郑重点头,胸中豪情万丈。“对了。”郗归正要登车,却听郗途补充道,“太原温氏遣人送信,说温述想在渡口与你见上一面。”太原温氏起自曹魏,先祖曾做过曹魏的扬州刺史、济南太守,入晋之后,依然门第显赫,是实打实的高门大族。永嘉乱后,温氏家主温直拥护元帝即位,又兼任太子中庶子,与尚在东宫的明帝交好,确立了在江左的门户地位。后来明帝病重,温直与丞相王导、司空郗照等同受顾命,地位显赫,超然拔群。只是温直早逝,自他之后,温氏便再未出过什么出色人物,难免日渐没落。温述是温直的孙辈,也是太原温氏这一代的家主,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他虽官位不高,却是个富于机变的聪明角色。前次廷议淮北流民徙徐之事时,正是他率先开口,为江北将士捐了千副藤甲,从而为诸世家解了因谢瑾提出查验部曲而产生的僵局。只是不知,他今日为何要见自己。郗归在脑中琢磨着关于温述的一切,沉吟着没有开口。郗途看了眼周围,轻声说道:“建康世家太多,温述年纪尚轻,又无显著功绩,只怕十年之内,都难以在台城出头。他约在渡口那样纷杂混乱的地方见面,怕是想避开世家与你交谈,请你帮他一把,送他去三吴拿个平乱之功。”“倒是个聪明人。”郗归考虑片刻,决定与温述见上一面,“我在朝堂上本也没有什么得用的人,前天夜里征发乐属的诏令刚下,温述便着人往京口递了信。既然如此,我便投桃报李,与他见上一面,兄长且帮我回复那边吧。”郗途抿了抿唇,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劝道:“你见他一面倒是不打紧,就算真的要送他去三吴,那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谢瑾如今毕竟大权在握,你口口声声说朝中没有得用之人,又暗中襄助温述,只怕对你二人的关系不大好,你要不要先跟谢瑾说上一声?”郗归瞥他一眼:“平叛既是北府军的事情,那为何要向谢瑾汇报?难不成就因为他是侍中,我便不可与朝臣来往了吗?”“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温述此前毕竟对谢瑾唯命是从,你若贸然插手温述的前途,只怕是不太好。”“呵。”郗归轻笑一声,“是温述来找我,又不是我去找他。再说了,兄长怎么知道,谢瑾对此一无所知呢?”郗途正要问句“谢瑾竟知道吗”,耳畔却传来郗归不紧不慢的微凉嗓音:“就算他不知道又怎样?旁人追随他,自然不会无所谋求。他既满足不了别人的需求,又如何能阻拦人家另谋出路?”“再说了。”郗归意味深长地看向郗途,“兄长,你口口声声要去三吴平叛,此事可知会过谢瑾了?”郗途被这话问住了。他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睛,支吾着说道:“台城一片纷乱,各色声音闹得不可开交。我接到婢仆传进去的口信,知道阿如平安回来,便立刻告假归家,并不晓得你也在家里。去三吴的决定原是见到你后才临时起意,所以并不曾与谁说过。”郗归无声地笑了:“你看,大家都差不多,不是吗?远在江州并非多么有力的借口,谢瑾在朝堂经营数年,如何竟拦不下一道征发乐属的诏书?他太纵容司马氏那对兄弟了,以至于竟然对此无所防备,害得江左吃了大亏。兄长,说实话,你难道不觉得失望吗?”泥淖郗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不否认自己内心确实有那么几分怨怼之意,可却还是发自内心地为谢瑾辩白:“阿回,谢瑾身在漩涡之中,受到太多的牵制和拉扯,他要考虑的太多了,并不能像你一样痛快地做决定。”“我只看结果。”郗归冷漠地说道,“征发乐属的诏令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动荡,让江左本就内忧外患的局面雪上加霜。做出决定的圣人和琅琊王固然是江左的罪人,可谢瑾身为执政,也难免失察之责。”郗途并不认同郗归对于谢瑾的指责:“王平之之子王安,如今依附琅琊王行事。他为了怂恿琅琊王与谢瑾争权,不遗余力地在琅琊王面前谮毁谢瑾。王丞相之孙王旬,原本与谢氏女结为夫妇,后来却与桓阳为伍,祸乱朝纲。前年年底,王贻之与你绝婚之时,谢瑾也令谢家女与王旬离婚,因此开罪了王旬兄弟。如今王旬兄弟做了圣上的近臣,难免对谢瑾多有为难。谢瑾上有圣人忌惮,下有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这样的大族与琅琊王的为难,可谓举步维艰。阿回,你且体谅一二,不要对他太过苛责。”“呵。”郗归冷笑一声,凉凉地开口驳道。“兄长,你不要本末倒置。谢瑾之所以会面临如今的局面,不是因为王安、王旬等人的怂恿谮毁,而是因为司马氏兄弟本就忌惮谢瑾,所以才会纵容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处处与他为难。”郗归说到这里,心中又是厌恶,又是不屑:“这就是建康的官场,里面充满了是争权夺利的私计。我离得如此之远,都能嗅到其中腐败的味道。”这腐败令人作呕,也令人忧心:“兄长,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谢瑾身为权臣,天然地处于与皇室对立的位置,可却如此迟疑,如此纵容,只怕迟早要生出更大的祸患。我只怕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以至于手伸得太长,耽误了江北的御敌大计。”“何至于此?”郗途忙不迭地反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江北抗胡之事,关系江左安危。一旦防线失守,江左只怕要面临灭顶之灾,不会有人如此愚蠢的。”“是吗?”郗归反问了一句,结束这番对话。牛车缓缓驶动,南烛低眉敛袖,递给郗归一盏清茶:“郎君今日倒是颇为不同。”她没说出口的话是,先前郗岑为桓阳谋主,纵使权倾朝野,郗途也很是厌恶,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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