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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第1页)

郗声说到这里,不由抬高了声音:“何冲,我且问你,军规是怎么定的?是不是说了每日需得早练?是不是明明白白地写了寒暑不辍、风雨不改?”何冲咬紧牙关,低声答道:“是。军规明言,除却战时之外,将士们需朝夕训练。若有特殊情形,而欲取消训练,需经当值将领审批同意后,报女郎允准。若事发突然,女郎无法审批,则需半数以上参军、校尉代表签字后,方可取消训练,并将签字文书报女郎处备案。”“昨日清晨,我离开之前,曾告诉诸将,昨日训练取消,并当场签了文书。可今日既无训练,文书又在何处?”何冲心下一凛,终于明白郗归为何发怒。他当即跪倒在地,恳切认错:“女郎息怒,是卑职玩忽职守,肆意妄为,以至于违背军规,犯下大错。”郗归接手北府旧部后人半个月后,便召集所有将领,为之讲述司马穰苴的事迹。齐景公时,司马穰苴临危受命,起于闾伍之中,加于大夫之上,当此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之际,斩庄贾、杀公仆,以徇三军。三军将士,无不振栗惊惕,如臂指使。当日,郗归再三强调,军队务必纪律严明,做到金鼓齐鸣,令行禁止,否则便无异于山野匪徒、散兵游勇,更遑论上阵杀伐。那时何冲还自傲地想,自己作为世代从军的北府后人,家中叔伯个个上过战场,怎会不知道军令如山的重要性呢?可短短几月过去,他竟然当着万余人的面,因为不守军规而受到郗归诘责。何冲满心羞惭,面色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高权也跪伏在何冲身侧,等候郗归发落。郗归看向诸葛谈、刘道等人:“‘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3。’我早就有这样的担心,所以甫一接手军队,便令刘坚定好规矩,又亲自训诫尔等,言明军令如山,不阿一人。如今这般,究竟是谁的过错?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惩罚?”何冲不等诸葛谈等人回答,便当先开口说道:“卑职违反军纪,实在无可辩驳,请女郎按军规处置,杖责八十,罚禄三月,降职一等。”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均变了脸色。郗归看在眼里,不待他们开口,便冷笑一声,做了决定:“何冲、高权,知法犯法,大违军纪,念你二人系初犯,且未造成大的损害,便杖责八十,罚俸一月。你二人可服气?”二人齐齐开口:“卑职心服口服。”“至于你们几个。”郗归将目光移向诸葛谈等人,“按照军规,尔等皆犯了失察之责,视为渎职,杖责四十,尔等可服气?”“卑职甘愿受罚。”“起来吧。”郗归收回目光,示意何冲、高权起身,“为免耽搁军中事务,自今日起,尔等轮流受罚,每十日杖责一人。全军上下,每旬加两节军规课,好好地学一学规矩。”“是。”诸将拱手应答。郗归看向不远处猎猎的军旗,冷然开口道:“这世上有的是比投身戎旅轻松的活计干,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整个北府军的将士,有一个算一个,若是受不了军营的辛苦,尽管站出来跟我说,自会有人安排他们去垦荒,去打铁,去砍柴,去烧饭,免得留在校场之内,平白损毁我北府将士的军心士气!”换将“是。”话音刚落,何冲便郑重行礼,高声作答,“女郎放心,我等必不会再犯了,也会好生约束部下,整饬营中纪律。”郗归点了点头,审视何冲的神色:“何校尉,你莫怪我今日伤了你的面子,知耻而后勇,军营之中,面子都是自己给自己挣的。”“卑职明白。女郎为了我等的衣食用度、武器马匹、前程安排,终日操劳不已,我等本该效死相报,可却因不以为意的缘故,违背军规,辜负女郎,这实是我等的过错。卑职往后,定当严守纪律,若再犯令,愿自裁以谢女郎。”郗归看了他一眼,转身面向校场。此时距离她踏入校场,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校场上也终于勉强站满了人。“点名。”郗归冷声吩咐。何冲亲自拿过名册,沉声念出一个个名字。郗归走下点兵台,缓缓走进队伍中间。将士们匆匆而来,很多都军容不整。郗归缓缓吐了口气,只觉得道阻且长。她一排排走过,目光扫过将士们或是担忧或是紧张的神色,忽而听到一个名字被念了两遍,却始终没有人出声应答。郗归微微扬首,看向第七列的方向。只见一个年轻士兵抬肘撞了身边之人一下,那人这才一个激灵,勉强站直了身体。“答到啊!”郗归快步赶过去,听到那年轻人压低声音吼道。“啊?啊到!”如此这般,在这个名字被第三次念出的时候,才终于有人答了声“到”。郗归站在那人跟前,闻到了一股隔夜酒的臭味。“喝酒了?”她面色沉沉开口问道。旁边那个出声提醒的年轻人,在看到郗归走来时便心道不妙,此时一把拉住那醉汉,跪倒在郗归面前:“女郎恕罪,昨夜大家心里欢喜,他就多饮了几杯。”“呵,欢喜。”郗归简直要被气笑了,“军中是不是有禁酒令?我是不是三令五申,说除了旬假之外,其余时间严禁喝酒?”校场中一片寂静,唯有军旗猎猎作响。“李虎走了不过十日,宋和离开还没五日,你们就是这样守着军中的纪律的?!一个个都是二三十岁的人了,非得让人日日守着不可?贺信何在?带着你那群人出来!”贺信与李虎一样,都是郗氏的部曲,当时被郗归分配到北府军中,与宋和、李虎一道,从事政治、纪律、后勤方面的工作。如今宋、李二人不在,便由他来管着这一摊子。一人小跑着过来,面色通红地拱手请罪:“女郎恕罪,五月的粮米自三吴送到,因数量巨大,贺司马亲自带人去接了,此时应当还在渡口。”“他既要出去,怎么不把手头的事务安排好?”“司马安排了,二部的人今日都参加了早训,也绝无饮酒之人。至于其余五部——”那小兵抬头看了一眼,犹豫着说道,“这样欢庆的时刻,人人都想放松。司马刚刚晋职,除了二部的旧部之外,实在是指挥不动啊。”“好,好得很。这就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司马,这就是我授的好官!若是没有这个本事,若是不敢得罪人,一开始就不该当这个司马。如此不顾职责,简直是害人害己。”郗归看着来人额上的汗珠一滴滴垂落:“你告诉我,他是无能,还是渎职?”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郗归回到点兵台上,拿过何冲手里的名册,挥手扔到地上。“第一批将士北渡之前,北府军两万余人,几乎人人请缨出战,无一不是英豪儿郎。可你们是怎么做的?”郗归的目光从一列列将士的面庞上扫过,一字一顿地吐出14个字,“肆意妄为,不守军纪,擅自取消早练。她沉声问道:“如此懈怠,难道去了江北之后,竟要靠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取胜吗?”“骄兵必败的道理,连黄口小儿都能明白。更何况,江北只是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如何竟能让尔等忘形至此?”“我北府将士,享誉江左,难道就是靠着这样的涣散和懈怠吗?”郗归失望地缓缓摇头:“北秦蓄意已久,欲集全境之力攻打江左,我北府将士,需得人人都有以一当十的勇武才行,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如此军队,安能拱卫江左?何谈收复二京?”“传令江北,让刘坚回来。将士们一日不能恪守规矩,他便一日不必再上战场。”话音落地,在场之人无不色变。刘坚对于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渴望,北府军中无人不知。为此,他甚至愿意放弃两万将士的统领之位,带着两千人赶赴江北战场浴血奋战。如今郗归为了整饬规矩,强召刘坚南归,将领们忧心刘坚执意留在江北,以至于抗命不从,触怒郗归;士卒们则担心刘坚气怒而归,会连带得整个北府军气氛森严、严苛度日。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极小的幅度交换着眼色,却始终没有人出声。一片凝滞中,刘道深吸一口气,犹豫着开口劝道:“女郎,临阵换帅是为大忌,我等今后必将好生训练,严守规矩,您看能不能先不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郗归冷冷扫视,刘道、高权等人都垂下了头颅,“赶在真正的大战开始之前,以临阵换帅的方式磨砺军心,督促将士们谨守军令、加强训练,总好过等到两国开战之后,将士们上了战场,仍旧肆意妄为,以至于一败涂地。”话说到这个地步,无人再敢开口相劝。郗归命令何冲接着点名,又令贺信的部下两人一组,检查饮酒之人。漫长的等待后,校场上共查出三百二十六名宿醉者。郗归下令,将宿醉之人通通杖责四十,并把此事记入个人与其所在队伍的功过簿子。刑罚过后,军中一片肃静。郗归再次扫视校场,高声开口:“古语有云:刃不素持,必致血指;舟不素操,必致倾覆;若弓马不素习而欲攻战,未有不败者。1自接手北府军以来,我夙夜忧寐,唯恐粮米不继、武器不利、马匹不足,使我北府将士,白白于战场上丢了性命。所以反复强调纪律与操练者,并非我有意严苛、不近人情,实在是担心平日里的放松懈怠,反使得尔等在疆场之上白白死伤。我高平郗氏,自渡江以来,便与北府将士同心同德。爱护之心,昭昭可见,还望诸位珍重自身,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务必严守纪律,勤于操练。如此,才可于战场上最大程度地保全自身,才能于战胜之后,平平安安地归来,与父母妻儿团圆。”刑罚之声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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