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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1页)

因为临时找不到入殓师傅,陆梨和淑兰亲自上手,给老人净身穿衣,入殓停灵。接着安排灵棚搭建和灵堂的布置,打印挽联,沟通流水席团队……一条龙的工作繁琐紧张,需要反复沟通,晚上外婆来电,听见这边欢快的印度音乐,大惊,问:“丧事喜办呢?”陆梨站在灯光鬼魅的灵棚边,手夹香烟,眯眼望着舞台上穿露脐装跳肚皮舞的两个女孩儿:“对,喜丧,客户希望热闹些。”“吵得要命,以后我死了弄安静点儿,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陆梨皱眉啧道:“说什么呢。”外婆又琢磨片刻:“多请几个肌肉男站岗就行了。”你别看轻她陆梨被老太太气得哭笑不得。通完话,掐掉烟,看着周遭为了生计奔波于此的同行,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凄凉,像荒芜庭院的杂草,风吹雨淋,没有砖瓦遮挡,寂寂无名,野蛮生长。她很少自怜,更不喜欢伤春悲秋,兴许年纪渐大,心肠难免变软。这次丧主家离舒城不远,淑兰和四哥乐队已经忙完,正在收拾,陆梨向客户交代守夜的规矩和禁忌。“长明灯不能灭,守夜的目的就是要保证香火不断,香飘过的方向是灵魂要走的线路,断了香火,逝者会迷失方向,多走弯路。孕妇、产妇和短期内流产过的人不能进入灵堂,她们身体虚弱,怕阴气入体,得回避,如果实在避不开,务必身着五种以上颜色的衣物,才可以戴孝守灵祭拜。另外后人不能在灵前争吵,要让逝者体面地走完最后一段路。”当然这些属于民间习俗,有的客户百无禁忌,那也无妨,她只是按照流程把规矩讲明。“有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干这行,二十四小时待命。安排妥当,开车回城,明早再过来。第二天谢晓妮旷工,手机关机,陆梨还有一大堆事情忙,也没空管她。第三天清晨上山出殡,撤了灵棚和灵堂,收尾工作结束,大家准备回去休息。这时陆梨的师父忽然来电,说谢晓妮昨天和她大吵一架,离家出走,现在死活找不到人,怕出什么事。“她染头发被我说了几句,不高兴,顶嘴,跟吃火药似的。我看她越来越难管,就让她爸妈劝一劝,谁知道这小妮子接了父母的电话更爆炸,发好大的脾气,又哭又喊,昨天中午跑出门,晚上也没回来,一直失联到现在!”陆梨听师父焦急,问:“报警了吗?”“没有,你、你觉得需要报警这么严重吗?”师父声音更虚了。陆梨严肃地说:“她还在青春叛逆期,气性大,我担心会做什么冲动的事。”“那可怎么办,我没法跟她父母交代呀!”陆梨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我现在回城,待会儿陪你一起去派出所报案。”“好好好,我下楼等你!”适逢国庆,街道张灯结彩红旗飘飘,学校放假,霍旭西带圆满吃饭,准备下午送他去三姑家玩儿。开车路过桐花街附近,想着要不顺便看看陆梨在不在店里,如果碰巧,就顺便叫上她。福寿堂果然照常营业,店门前一个中年秃头正说着什么。霍旭西停好车,牵着圆满过马路,走近了才发现那秃头醉酒,冲着店里口吐芬芳。“妈的真晦气,赚死人钱你不得好死!老子见一次骂一次!”这会儿福寿堂只有淑兰在,她脸色发白,嘴唇紧绷,愤怒却说不出什么话。“看什么看?不服气是不是?来,老子跟你慢慢扯!”秃头见对方不敢吭声,愈发气焰嚣张,抬脚就往店里去。一只手制止了他的举动,像拎小鸡似的揪着他的衣裳往后拽,秃头踉踉跄跄险些摔倒。霍旭西走到面前,上下打量,问:“你要干什么?”秃头好容易站稳,望着突如其来的年轻男人,一时弄不清状况:“老子教训开寿衣店的败类……”话音未落,霍旭西随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啪!”冷不丁地,秃头捂住脸。打人者甚至一点儿也没发狠,跟打蚊子似的,又问:“你要教训谁?”秃头指着福寿堂嘴巴哆嗦。霍旭西反手又一巴掌。秃头完全懵了。“这里是你撒泼的地方吗?”霍旭西语气淡淡:“再来找麻烦,信不信我把你脑袋剩的几根毛全部拔光?”秃头惊恐跑走。圆满抠抠鼻子,仰头看舅舅:“他好搞笑哦。”霍旭西带着外甥进店,淑兰蛮不好意思,忙搬出两张凳子:“让你见笑了。”他没准备坐:“陆老师不在?”“她有事出去了。”这么不巧。淑兰倒水招待:“我们这儿一个小姑娘昨天离家出走,到现在还联系不上。”霍旭西对别人的事情没多少兴趣,但是看出淑兰有话说,便坐了下来。圆满对寿衣店好奇,到处摸摸瞅瞅。“经常有人这么骚扰你们吗?”“之前有过两次,半夜往店门口倒垃圾,还有一回找茬的,被梨子骂走了。”淑兰苦笑:“我没有她的口才,如果刚才她在,肯定不会吃亏。”闻言霍旭西点头:“那倒是。”淑兰暗作观察,想借这个机会了解他品性如何,对陆梨又如何,但苦于自己不擅言辞,又怕唐突,因而欲言又止。霍旭西却先问:“这家寿衣店是你和陆梨合伙经营的?”淑兰笑着摆手:“她是老板,准确来说我只是员工。”霍旭西想了想:“这么年轻的姑娘做殡葬,老实讲,挺牛的。”“你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嗯。”知道个大概。“那么你觉得陆梨是个怎样的人?”霍旭西吐出两个字:“彪悍。”淑兰失笑。他眉梢微扬:“还有点傻气。”淑兰抿唇,缓缓道:“我有个妹妹叫淑慧,和陆梨性格很像,能说会道,每次吵架我都吵不过她。我们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在小镇子生活,念中学才来到舒城。我性格软弱,经常被同学欺负,在老家还遇到过非常龌龊的远房亲戚,要不是妹妹彪悍,我不知要吃多少苦。每一次都是她替我出头。她和陆梨是同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十七岁那年她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自己溺亡了。之后又几年,我离异,孩子被前夫带走,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没什么赚钱能力,亲人、家庭、婚姻、事业,一无所有,比死还难受。”她回忆到这里面露苦笑:“接着忽然有一天陆梨打来电话,说,姐,我准备开一家寿衣店,你来帮我一起干吧。我说我什么都不会,怕成为别人的拖累。她态度很强硬,说梦见淑慧嘱托她照拂我,先前她没有能力,现在可以了,必须把我弄到身边去。”霍旭西沉默着。“陆梨这个人,其实很重情义,也很有责任心。”淑兰放低声音:“希望你不要看轻她。”“为什么我会看轻她?”淑兰不语。霍旭西稍作思忖,心下了然:“我给人家洗车,她也没看轻我,都是为生计,赚钱而已,分什么高低贵贱呢。”淑兰缓缓舒一口气,笑回:“是。”——找到谢晓妮已将近半夜,陆梨和师父跟着民警到山里接她。那姑娘离家出走,去朋友那儿借地方过夜,两个年轻人异想天开,商量去小村子探险做直播。想一出是一出,行动力倒很强,第二天出发,郊游似的。荒弃的村落早已无人居住,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他们进去不久迷失方向,被困在了山上。人找到,师父担忧的心情转为愤怒,脸色沉得厉害。陆梨说:“您待会儿看见她可别再骂了,当心又把人骂跑。”师父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就想走捷径偷懒!”陆梨累得要死,揉眼睛打哈欠:“人家年轻人现在做直播确实有前途嘛。”“屁的前途!她一下班就搞直播,搞了几个月,连十块钱都没赚到!”陆梨搓脸提神:“总之忍着点儿,别发火,这个年纪的人叛逆着呢,她在荒山野岭困了这么久,肯定也知道怕了。”师父抱怨一路,等见到灰头土脸的谢晓妮,究竟还是压下怒气,先问她有没有受伤,肚子饿不饿。谢晓妮刚被民警教育过,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她那满头黄毛的异性朋友笑嘻嘻耳语:“今天直播打赏还可以。”师父见他们两颗脑袋像花花绿绿的鹦鹉,怒上心头:“喂,你谁啊,离谢晓妮远点儿,她都被你带坏了!这次困在山里,下次出什么事你负得起责吗?!”小年轻被吼得不敢吭声。陆梨按住师父:“行了。”说着瞥了眼妮子:“有空给兰姐回个电话,她这两天都在担心你。”谢晓妮和淑兰要好,听见这话神情微微松动。师父接道:“就是,你们陆老师今天都没休息,陪着我到处找你,还不跟人家道谢。”“别。”陆梨可吃不消,趁她俩都在,正好摊牌:“晓妮已经成年,师父你沟通的时候应该注意方式。至于工作,像昨天那样旷工缺勤,关机玩失踪,我希望不要有第二次。如果真的不喜欢干这行,要尽快和家里商量,另谋前程,别耽误自己也耽误别人,对吧?”奔波至深夜,实在疲惫不堪,全身骨头仿佛散架。陆梨爬回家,一头栽进沙发动弹不得。淑兰来电。“晓妮刚才给我发微信了,你怎么样?”“腰酸背痛,半死不活。”“明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店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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