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当当以为他不信,晃着他手臂,黏黏地哄他,“哥哥,哥哥……”见他不为所动,干脆换姿势,坐姿变躺姿,头枕着他大腿,坚硬坚硬的像古代的瓷枕,并不舒服,因为她也不敢大动,怕动到男人不可言说部位,毕竟是大姑娘,她害羞,所以就这么有点僵地躺在上头,然后将他一只手拽到手中握着。这时候,两人的姿势特别别扭。她平躺,头顶不敢乱动,握住的他的手也不敢乱动,因为一动就会碰到自己平躺时的胸,只好将他手掌摆在自己下颌,加颈下的皮肤。好像祷告一样,只不过是拽着他的手在脸前祷告。气息伏了又伏,明当当发誓,“哥,我想明白了,这世上一个人活着太累了,得有伴儿,以后我有三长两短,我不会交给我孩子处理,如果你活得比我久,你替我处理身后事,我会很安慰。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时郁唇角扯了扯,不知是笑她的多愁善感,还是无中生有。“我太害怕了,一个人离去。像盛瑶。到死都寂寞。”她眼角落下泪,只有一颗,算是给逝者的礼貌吧。时郁低喃,“那是命。”“我听说你没有过去……”“当当。”“嗯?”“如果你那晚出事,死的人就是我。”他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逝者大不过她。永不原谅。“哥……”明当当忽然忍不住,眼泪簌簌。他接落到满掌的泪,低垂眸光,“我会一直在。直到你厌弃。”“不会的。”明当当一颗空落落的心可算被哥哥安慰住了,她虽然掉了泪,但被湿棉花堵住的呼吸一下畅通,踏实无比的牵近一点儿他的掌心,下颌微微抬,柔软双唇碰了碰那里,“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掌心那点触感慢条斯理侵入他四肢百骸,时郁的眼睛比夜色还暗,盯着她那双唇,沉沦了。纯洁夜里,时郁陪床。明当当白天睡够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盯着他脸看,看着看着把自己看睡着。这种安静,可听到外面春风游走,虫鸣嘶哑的动静,令她恍惚,不真实,终究是被噩梦惊醒。“别怕。”她床头夜灯微明,小小一番天地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明当当大喘气,感觉自己鬓发汗湿。哥哥用毛巾擦干她那里,然后细致替她搭上被角,叮嘱她睡,他会一直守着。明当当模模糊糊闭上眼,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衣不解带陪了四天,是担心她因为盛瑶的事害怕么?哥哥……对她好到,以后难以嫁人了…………春雨如丝。明亮是春天的底色,哪怕微雨。明当当来晚一步,如果早一点,她就能知道盛瑶墓前那束百合是谁而留。这是一座比老家母亲坟宏伟数倍的新坟。无论墓碑上盛瑶照片多么漂亮,场景都令人惋惜。她放下一只积木熊,没多停留,戴上墨镜离开。司机在底下等,问她去医院还是哪里。还没出院,按道理不能多跑,尤其哥哥对她看地严,出事后全面封锁消息,除了身边人,谁都不准来探望。包括手机,他都抽走她卡,让她安心静养。“去新世纪地产。”她仍报出一个地址,沉眸凝视前方。司机点点头,“好。”新世纪地产位于城北,车程一小时。顾嘉致西装革履,一身黑,头发往后梳地一丝不苟,在他公司楼下咖啡店与她碰上面。“好久不见当当。”刚丧妻,他脸色显然不好,人显得生冷,五官也不如少年时的温文。明当当垂眸,看到对方指腹间常年吸烟留下的痕迹,这是一个纵横声色场的男人。和时郁完全南辕北辙类型。时郁再商业化,都有一股大家族骨子里的骄傲,哪怕他去街头卖唱,眉眼自信与坚韧,不以外物转移。“觉得陌生?”顾嘉致看着她笑,扬了扬手中烟盒,“介意吗?”“不介意。”他们在包间,她同意他就可以肆无忌惮。顾嘉致吞云吐雾,和她大倒牢骚,说盛瑶变成这样,他没办法。“这几年我们顾家不容易,我把自己累成一条狗才在北城站住脚。”明当当说出此行目的,“麻烦你,劝劝你丈母娘,不要什么脏水都往我哥身上泼。盛瑶的死和他无关。”“无关吗?”对方笑。“有关吗?”明当当反问。顾嘉致不答。明当当责问,“他是破坏你家庭了,还是绑架你老婆逼她跳楼了?”顾嘉致眯眼。“你们一家人真够胡闹的,不像受害者道歉还找我哥麻烦?君子不立于围墙,他一个男人懒得跟女性长辈计较,不代表他就没有人出头,告诉盛瑶母亲,她再不依不饶,我就让她女儿死后不得安宁。”“怎么不得安宁?”顾嘉致感兴趣吐了一口烟。曾几何时小小的小朋友长大了,和他面对面放话,说要不饶他。顾嘉致觉得好笑。她戴着一顶渔夫帽,遮住眉眼,谈话时需要抬下颌,彼此才能对视上眼神。旁边就是玻璃窗,她包裹的密不透风,长风衣进了室内也没有脱下。昂下颌时,不是故意动作,却显得傲气十足。翘一翘唇角,冷声,“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在一个地方遇见你。”“什么?”顾嘉致淡淡洗耳恭听。明当当冷厉,“那个地方是一处专供有钱人玩乐的地方,一般都是男女同来,或者夫妻档,他们会在像看秀一样的场合里,围观中间台上女人服侍男人的戏码。”顾嘉致神色一变,没了先前的轻松,“我真的好吃惊。”他笑着说。“高级性爱俱乐部,肮脏的,冷漠的,可笑的,你们仿佛一群动物。”“你为什么去那里?”顾嘉致挑眉,“卖的,还是看的?”“都不是。”明当当笑,“不过恰好录了一点视频,你们夫妻正好在里面。”“我怎么相信你?”“你可以不相信。”明当当起身,瞥过他,“但你敢害我哥,大不了同归于尽。”“别这样。”顾嘉致失笑,“你是大明星了,自己被爆去那种地方也不好。”明当当不为所动,拿起旁边树立的雨伞,头也不回离去。春雨一下就似乎惹人烦躁。顾嘉致眉心紧拧,一边给妻子之前的心理医生打电话,“你的治疗效果不错,她终于死了,不愧是时先生介绍来的,那么请问,他自己治好了吗?”“他已经两年没来了。”对方求饶,“别这么说吧,顾太太离世我也很意外。”“我不管。”顾嘉致抖抖烟灰,“你把时郁之前病历给我。不然等着接我律师函吧。”“你要他病历干什么?”“随便看看。看看他装得一切正常,心里到底住着怎样的恶魔。”顾嘉致眯眼,“我太太反正是死了,我要和他斗到底……”医生尚有医德,“顾太太病情加重是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照顾,和时先生实在是没有关系……”“你懂什么?”顾嘉致讽笑,“这世上一切关系都是打出来的关系,本来是没关系,我太太的死造就我和他的关系,懂吗?”“我不能……”“能也能,不能也能。”不给对方拒绝机会,顾嘉致冷笑着结束通话。……每个人都有秘密。深埋心底,像林中腐木,总有一天化为原子,成宇宙星辰一份子,由低矮龌龊,变高远浩瀚。是是非非,难以评说。所以茫茫人海中,有一人能保存你所向往的纯洁,那就是朝思暮想的存在。于明当当而言,时郁是这样的存在。于时郁而言,她亦如此。两个人像幼时所听的团结故事,拧在一起他们就无比强大,反之不堪一击。但能不能一直拧下去,拧到何时是个问号。就如此刻时郁手上的照片。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前铺了一堆一旦爆出去需要紧急公关的照片。年轻男女或笑,或羞涩对视,或一眼即触后离开,无论哪一种都显示男女是在热恋中。太难堪……随手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