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新王自己做的,不算精致,蒙皮正反两面画了两只燕子,细细马鬃拴着两块打了孔的羊拐骨。
一转就响。
燕斩玦见他一直盯着看:“自己拿着?”
他把拨浪鼓递给谢痕。
谢痕似乎犹豫了几息才伸手,但捏不住,手筋断裂落下旧伤,谢痕越是想要攥住拨浪鼓,手腕就越痛。
拨浪鼓险些掉进水里,谢痕惊呼了一声,想要去捞,却连自己也滑进熏蒸药物的池水。
燕斩玦抱起他,护在怀里低声安抚,拨浪鼓掉进药池。
湿透的拨浪鼓被捞起来放在一旁。
这种蒙皮不能沾水,沾了水就会开裂,不能再要了。
燕斩玦看着谢痕异常苍白的脸庞:“没关系。”
夜里的谢痕性情很不同,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抿得霜白泛青,攥着他的袖子,身体微微发抖,神情还是很不安、很无措。
燕斩玦忍不住想,谢痕更小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他长在草原,七岁那年阿娘的部落覆灭,阿娘也冻饿而死,彻底失去庇护的他也被当做牲畜送给中原,但在那之前,好歹也有过七年自由快活的时光。
谢痕那七年是怎么过的?
白天不可能得到答案,燕斩玦试着问夜里的谢痕,但夜里的谢痕似乎还答不出这么复杂的问题,只是因为弄坏了拨浪鼓这种不起眼的小事恐惧、发抖、蜷缩,甚至想要跪下给他认错。
燕斩玦皱眉,他握着谢痕的胳膊,不准谢痕这么做:“你是中原皇帝,不能——”
这话像是刺中了什么太深重的阴影。
夜里只说过“哥哥”的谢痕,情绪忽然变得异常激动,挣扎起来:“我不是……我不是!”
燕斩玦吓了一跳,抱紧他:“谢痕!”
夜里的谢痕完全不顾这句躯壳的羸弱易碎,胡乱挣扎,越挣扎越痛,连经脉里蛰伏的毒也被掀起来,燕斩玦不得不点了他的穴道。
谢痕的身体软软落进他怀中,睁着眼睛,血从唇角溢出。
燕斩玦握住他的手,帮他擦拭血痕,看麻木无神的黑瞳,蹙了蹙眉,收拢手臂:“你……谢痕,阿痕。”
他试着换更和缓的称呼,尽力回想阿娘的样子,把语气也放柔:“什么不是,你不是谢痕?还是别的意思……你不想当皇帝是不是?”
木然的黑眼睛动了动,望向他,睫毛颤抖,大颗眼泪又涌出来。
一个孩子怎么能悲痛成这样。
燕斩玦想不出,他很清楚七岁的谢痕是什么样,却不熟悉夜里这个谢痕,那就说明此时谢痕的意识,或许还停留在更早的时候——那时候的谢痕不想做皇帝吗?
燕斩玦抬手,轻轻抚摸谢痕的额顶,谢痕微弱挣扎,想要往他怀里蜷缩。
燕斩玦就抱住谢痕:“好,我知道了,那就不做皇帝。”
夜里的谢痕在他怀中发抖,脸颊贴着他的颈窝,满是伤痕的胸膛贴着他的胸肋,仿佛极度不安,极度渴求拥抱,仿佛想要嵌进他的身体里才满足。
燕斩玦纵容他,回护的手臂圈住瘦弱脊背,夜里的谢痕怎么有这么多眼泪,仿佛哭不够。
仿佛积攒了一世的绝望与痛苦——这么说像是很久,像是很久,久到叫人难以想起,世人唾骂讥讽的亡国之君也只十九岁,只不过在这红尘世熬了十九年。
“你不愿当皇帝。”燕斩玦沉默了一阵,还是忍不住,把白天的谢痕一部分责任分摊给他,“为什么乱叫人罪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