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来的时候,谢痕在吃药。
相当苦涩难吞的药汤,棕褐色,冒着不祥的热气。
谢痕自己是端不动碗的,他手脚都断过,挑了筋,现在疤痕还狰狞,燕斩玦环抱着他,一手托着那只冰裂瓷的天青色小碗,一手舀了勺药汤抵在唇边。
“陛下。”燕斩玦贴在他耳边,“又不听话了么?”
谢痕慢慢含住这一勺药。
燕斩玦低头,托着他的下颌,教他吞下去。
这个吻并没立刻结束,它似乎并不包含爱意,更像某种蓄意复仇的僭越,昔日君临天下的帝王,如今落到这个地步。
辗转承欢。
燕斩玦放下药碗,托起净软雪白的脊背,和斩杀父兄夺位的北地新王比起来,谢痕这个江南山水烟雨朦胧供养出的亡国之君,实在有点过于单薄了。
谢痕头颈后仰枕在燕斩玦肩窝,被迫承受亲吻,肆意剥夺,啜饮吸吮,燕斩玦把从这个暴君身上学会的东西都还给他。
厚实的裘皮把人裹着,里面密密实实衬着柔软的雪白狐绒,北地制皮的本领高明,整个剥下的白狐皮毫无损伤,阖着眼栩栩如生,很难分辨谢痕和白狐哪个更像是活着。
谢痕靠在燕斩玦身上,像尊断线遗弃的玉偶,呼吸慢而轻缓,吹不起最轻薄的软绒。
漆黑眼瞳空洞失神。
这倒不是燕斩玦的复仇计划。
谢痕自找的,他胎里带了剧毒,本来就羸弱不堪。
偏要自不量力、螳臂当车,逆天命而行,为一个半死不活的倾塌国祚熬到心血枯涸。
燕斩玦射杀烈马,斩碎铁索,把他从当街分尸的刑台抢下来,人就已经变成这样,毒性已侵蚀心窍,最好的医师也只能勉强用药制衡,白日清醒、夜里昏沉。
燕斩玦继续给谢痕喂药,直到勺子抵着唇边,玉偶不肯再张口。
燕斩玦把剩下的小半碗药泼掉。
站起身。
烛火拉长的阴影罩着蜷伏在裘皮与狐绒里的人,谢痕跑不掉,连困锁囚徒该用的东西也用不着——中原刑罚酷烈,这位亡国暴君在天牢里就被弄断了手脚,碾碎了不知道弯折的单薄脊背。
失去了燕斩玦的护持,谢痕连坐也坐不稳,静静倒下去,眼眸睫毛俱都漆黑,脸颊比白狐绒还要更苍白。
燕斩玦低着头看他。
燕斩玦很难不恨他,谢痕不是善类,是个疯子。
谢痕生不逢时。
倘若生在一个君明臣强的盛世帝国,谢痕会是最优秀的太子、最励精图治的明君,但一切都晚了,谢痕阻拦不了国祚倾颓,于是性情也在这样的压抑下扭曲。
燕斩玦是北地送来的质子,和谢痕同龄,谢痕叫他阿玦。
“阿玦。”谢痕把他锁起来,俯身摩挲他被铁链磨破的颈部皮肉,“你是我的。”
玉雪可爱的孩童已然有双阴沉偏执的漆黑眼眸,却又含着笑。
谢痕说:“你要为我笑、为我哭。”
“只为我。”
他在北地没有名字,谢痕说他腰上有块玦形胎记,于是叫他“阿玦”,谢痕说他是北面飞来的燕子。
谢痕教他认字,用笔蘸药,在发着抖的、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写“燕玦”,谢痕抚摸他的鞭伤,柔声问他每道伤痕的来历,学他生涩可笑的蛮夷口音:“你说,你阿父、阿兄打你,不给你粮食,饿死了你母亲?”
“你这么强壮。”年幼的帝王垂眸,抚摸琴弦似的,柔软冰凉的手指碾过红肿伤口,“为什么不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