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听闻这话,立时变得面色铁青:“我?我能同你做什么交易,姑娘还是别拿我寻开心了。”
宋家被人灭了满门,凶手的手段可谓是残忍至极,也不怪掌柜是这等反应,的确是个人都想极力撇清关系。
贺长情低着头思忖了片刻,如实言道:“我也不瞒掌柜,我们千里迢迢从京都赶来,其实是接了桩委托,他似是很笃定这一案子有蹊跷之处。您既然曾经在宋家做过工,想来也不愿东家阖家枉送性命。如若掌柜知道些什么,事无巨细,烦请告知。”
人心都是肉长的。掌柜自然是心中有所动容,当年事发之时,他正回乡探亲,这才幸免于难,说来又何尝不是受到上天冥冥之中的眷顾:“可已经定案,你们便是再翻出来又……”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掌柜猛地抬眼,目光在贺长情和祝允的身上逡巡一趟,才叹了口气:“便是真如那位所言,确有蹊跷,我也不建议二位插手其中。在北梧地界上,金玉奴弑主,足以轰动举国上下,尹知府为此都丢了官职。”
这话一落地,有如万里晴空下炸出的一道惊雷。贺长情的身形不由地一顿,就连原本摩挲着茶盏的手指都蜷缩在了一起,事情似乎远超她的预料。
怎么连金玉奴都冒出来了?
据她收集到的一些情报来看,宋家灭门案发生于两年之前。外人并不知宋家平常是如何对待下人的,只知道早生出怨怼之情的家奴怀恨在心,许是贪慕钱财,又或许是为了脱离掌控,更可能这家奴一开始就与宋家有着血海深仇,最终做出了杀人越货之举。
只是,谁也不知这所谓的家奴,竟会是金玉奴。
旁人不知金玉奴和牧心者的深层联系,贺长情却是清楚的。有寒约盟做牵制,又怎么会?
如果说先前听了谢引丞的言辞,她还只是有点半信半疑,那么此刻从掌柜这里得到更进一步的消息,贺长情终于生出了满腹疑窦。
她微微抬眼,看到了站在自己身侧,一脸土色,身子禁不住发着抖的祝允。
他在怕,他的同类做出了弑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在北梧,这比一般叛主更性质恶劣,更为世所不容。他更怕,自己这个牧心者轻易听信了旁人的故事,与他生出隔阂,最终将他抛弃,任由寒约盟发作要了性命。
这个祝允,平日话虽不多,但思虑一向深重,总是想些尚未发生,甚至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来庸人自扰。
贺长情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阿允?你过来坐。”
“主上……阿允,站着就好。”祝允此时哪里还敢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他恨不得拿刀在脸上刺字,以表自己的忠心。
“让你坐你就坐,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贺长情一把拉过浑身僵直的祝允,二人同坐在一条长凳上。
听到了这二人互相对彼此的称呼,掌柜更加认定了眼前之人来路不凡:“姑娘,听我句劝,你们还是别查了。况且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而是真说不出来了。”
“不,你知道的。”贺长情的笑意不达眼底,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助先生重回青州,创建书院,不知你能不能记起来更多的细节?”
这话若是落在心思敏感细腻的人耳中,多半会有种被威逼利诱的感觉。话虽不中听,但着实切中了掌柜的所思所想,因而那么一点点别扭也就压根未被放在心上。
“这便是你说的交易?”
“是。我要知道更多有关宋家,以及那个金玉奴的细节。”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原本打算一早就出发的二人,硬是拖到了巳时才离开客栈。所幸他们昨夜已至青州城外,因此才用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便来到了城里最繁华的地带。
“阿允,你跑一趟,给府衙里的赵明棠带封口信,就说鸣筝阁贺长情前来拜会。”贺长情挑了家视线最佳的酒楼,坐在了在临街的位子上。
这青州城也不尽然如先前的难民和掌柜所言,满街沿路乞讨者是多,可穿绫罗绸缎,喝酒吃肉的人亦不少。就好比此刻,若真是人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哪里来这的酒楼呢。
贺长情打量了一下四周,若不去看街上的情景,只看这里,定然会被粉饰太平的表象迷了心智。
天灾,灾的是平民百姓和穷苦人家,而不是这些富得流油的商贾贵胄。至于这些富人在天灾中究竟同样遭罪还是大发横财,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贺长情压下心中的思虑,回身叫住了祝允,在他手里塞了块刻有贺字的玉牌:“顺便把这个带去给知府大人。”
赵明棠是府衙里负责管理卷宗之人,当年的宋家一案,一定是经由他手入库的,他比寻常人要了解得更多,因而是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