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热气缭绕的蒸汽房里等待着睡意来袭,在这个温度与湿度适中的地方,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夏日的傍晚。全身的能量早已耗尽,他摊开四肢,躺在那里,但那个尚未实现的画面却像温暖的光辉一样笼罩住了他疲惫不堪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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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以前,他看到了她。
她的皮肤呈现出略微阴郁的淡绿色。趴在他面前的身体就跟刚从树枝上脱落下来的、快要枯萎的树叶一样。臀部上的胎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上下遍布的淡绿色。
他把她的身体转了过来。她的上半身发出刺眼的光亮,光源似乎来自她的脸,这使他根本看不清她胸部以上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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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另一头的她依旧默不作声。
“……英惠。”
“嗯。”
还好她没有沉默太久,但他无法从她的口气里听出是否带有喜悦。
“昨天休息得好吗?”
“很好。”
“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你身上的画,洗掉了吗?”
“没有。”
他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能先留着那些画吗?至少到明天为止。作品尚未完成,可能还要再拍一次。”
她是在笑吗?在他看不见的电话另一头,她笑了吗?
“……我想留着这些画,所以没有洗澡。”
她淡淡地回答说。
“身上有了这些画,我不再做梦了。以后如果掉了色,希望你能再帮我画上去。”
虽然无法明确理解她的意思,但他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了。他用力握紧手中的电话,心想,小姨子或许会答应这件事,说不定她什么都会答应。
“如果明天有空的话,你能再过来一下吗?那间禅岩地铁站附近的工作室。”
“……好的。”
“不过,还会来一个男人。”
“……”
“他也会脱光衣服,然后在身体上彩绘。这样可以吗?”
他等待着她的回答。按照以往的经验,她的沉默基本上都蕴含着肯定的意味,所以他并没有感到不安。
“……好的。”
他放下电话,十指交叉地在客厅里转起了圈。下午三点回到家时,儿子已经去了幼儿园,妻子也去了店里。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要如何打电话跟妻子解释,但拿起电话的下一秒却先打给了小姨子。
在外过夜的事迟早都要解释,于是他拨打了妻子的电话。
“你在哪儿?”
妻子的口气比起冷漠,更像是充满了矛盾。
“我在家。”
“工作都处理好了?”
“还差一点,可能要忙到明天晚上。”
“哦……那你休息吧。”
妻子挂断了电话。如果她能像别人家的妻子一样歇斯底里、勃然大怒、喋喋不休地唠叨几句的话,或许他心里还能舒坦些。但妻子这种轻易放弃,然后将放弃沉淀成犹豫憋在心里的性格,却令他透不过气来。但他知道,这是妻子善良和软弱的一面,是她为理解和关怀对方而付出的努力。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自私和没有责任感。但眼下他只想为自己辩解,正是因为妻子的忍耐和善意令自己透不过气,所以才会让自己变得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