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画笔,完全忘记了是在拍摄。他出神地俯视着她的肉体和上面绽放的花朵。阳光渐渐退去,她的脸也缓缓地随着午后阴影抹去了。他马上回过神,站起身说道:“……侧躺一下。”
她像伴随着某种安静的音乐慢慢地移动着手臂和大腿,弯曲着腰背侧躺了过来。他用镜头捕捉了那如同山脊般柔美的侧腰曲线和背后的黑夜之花,以及胸前的太阳之花。镜头最后停留在了暗光之下的胎记上。犹豫片刻后,他没有遵守事先的约定,利用特写镜头拍下了她那张望着漆黑窗外的脸,模糊的唇线、颧骨凸起的阴影、凌乱的头发之间平坦的额头和空洞的眼神。
***
她抱着双臂站在玄关处,一直等到他把设备都放进汽车的后备厢。按照M的嘱咐,他把钥匙塞进了楼梯平台的登山鞋里,然后说:
“都搞定了,我们走吧。”
她在毛衣外面披着他的夹克,但还是怕冷似的打着寒战。
“我们去你家附近吃点什么吧?如果太饿的话,就在这附近找点东西吃。”
“我不饿……但这个,洗澡的话会洗掉吧?”
她好像只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用手指着自己的胸部问道。
“颜料不太容易洗掉,要洗很多次才能洗干净……”
她打断他的话:
“如果洗不掉该有多好啊。”
他茫然若失地望着被黑暗遮住了半张脸的她。
他们来到市区,找到了一条美食街。因为她不吃肉,所以他特地选了一家招牌上写着素斋的餐厅。他点了两份定食套餐,随后二十余种小菜和加了栗子与人参的石锅饭摆满了餐桌。看着拿起汤匙的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刚才长达四个小时的时间里,竟然没有动她一根汗毛。令他感到很意外的是,虽然从一开始也只是计划拍下她的裸体,但自己竟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性欲。
然而此时,面对眼前穿着厚毛衣、正把汤匙放入口中的她,他醒悟到过去一年来折磨着自己的痛苦欲望并没有在当天下午停止。他的眼前立刻闪现过强吻她的嘴唇、粗暴地将她压在身下,以至于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发出尖叫声的画面。他垂下视线,咽了口饭,然后问道:
“你为什么不吃肉了?我一直很好奇,但没找到机会问你。”
她夹着绿豆芽的筷子悬在了空中,抬头看着他。
“如果为难的话,不讲也没关系。”
在脑海里与那些淫乱画面搏斗的他说道。
“没关系,不为难。但我说了,姐夫也未必理解。”
说完,她平静地咀嚼起了绿豆芽。
“……因为梦。”
“梦?”
他反问道。
“因为做了一个梦……所以不吃肉了。”
“那是……做了什么样的梦啊?”
“脸。”
“脸?”
望着一头雾水的他,她浅浅一笑。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容让人觉得充满了阴郁。
“我都说姐夫不会理解的。”
那为什么要在阳光下赤裸上半身呢?这个问题他没有问出口。难道说,突然变成光合成的变异动物也是因为做了梦?
他把车停在公寓门口,然后跟她一起下了车。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她以微笑作答。那表情既安静又亲切,跟妻子有些像,看上去完全跟正常的女人一样。不,她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女人,疯掉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她用眼神道别后,走进了公寓的玄关。虽然他打算等到她的房间亮灯后再走,但窗户始终漆黑一片。他发动引擎,脑海里想象着她那间漆黑的单人房,以及她没有洗澡,直接赤裸着身体钻进被窝的画面。那是绽放着灿烂花朵的肉体,是几分钟前还跟自己在一起,自己却连指尖都没碰过一下的肉体。
他感到痛苦不已。
***
晚上九点二十分,他按了709号的门铃。来开门的女人说:“智宇一直嚷嚷着要找妈妈,这才刚睡着。”一个绑着两根辫子,看起来像是小学二三年级的小女孩把塑料挖土机玩具车递给了他,他道谢后接过玩具车放进了包里。他打开701号自己家的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从冰冷的走廊直到孩子房间的这段距离竟是如此遥远。已经五岁的儿子睡觉时还在吃手指,可能是睡得不沉,所以刚把他放到床上就听到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吸吮手指的声音。
他走到客厅,打开灯,锁好玄关的门,然后坐在了沙发上。沉思片刻后,他又站起身打开玄关门走了出去。搭电梯来到一楼后,他坐在停车场的车里,抱着装有两卷六厘米录像带和素描本的包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拿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