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的?”钟虞扭头?,满脸不信。不怪他不信,因为当年屡抽不中,他上网查过,据说飞行员造型的这款数量最少,所以抽中概率最低,很多人抽了百八十个也没抽到。
“不信?”
蒋绍言将那只鸭子从钟虞手里拿过来,指尖触碰到钟虞的手:“真是?我自?己抽的,差不多又集齐了快三套吧才抽中这么一个,那些鸭子我都留着,在地下室关着呢,要不要拎上来给你检阅?”
钟虞想象那画面,三十多只鸭子排排站,同时嘎嘎嘎地冲他叫唤,顿时脑壳疼。他现在荷尔蒙消退,虽然依旧觉得?小黄鸭很可爱,但早已?没了当年那股狂热,便对蒋绍言的提议敬谢不敏。
“我信,但看就不必了。”
蒋绍言无声地瞥去一眼,平淡之下似乎藏着落寞,他将那只鸭子摆了回去。
钟虞在旁边看他,看蒋绍言摆好之后还要仔仔细细地对齐,确保所有鸭子的脚都在一条线上,心不禁微微动了一下。这也是?他当年强迫症的习惯之一,每次一定要这样摆好,蒋绍言不催他也不笑话他,就站他旁边,安静地看他一点点摆正。
如今位置对调,蒋绍言延续了他的习惯,而他却成了旁观的看客。钟虞心中有些复杂。
他看着蒋绍言认真的侧脸,心想这种集盲盒不过就是?商家的一种噱头?,用可爱的造型引人入坑,前?期集得?越多,最后还差一两个的时候就越难放弃,因为沉没成本。蒋绍言本身?就是?商人,他该知道?,他不该被引诱,更不该浪费时间一次次去买,去拆,抱着希望又失望,然后在下一次循环往复。
这么做图什?么?
外?面大雨倾盆,势头?丝毫不歇,更不时卷过一阵狂风,那尖啸的声音钻透窗户,听得?人心肝发紧。
钟虞站在阳台落地窗前?看外?面的天,担忧今天是?否还能出得?去。
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他看过去,发现是?一盆花。
其实?刚才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阳台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养了好些花草,他选择性视而不见?,如今那盆花旁逸的枝条正戳在他胳膊上,叫他想忽视都不行。
“这花叫虎刺梅。”蒋绍言适时开口,说着,手指捋过嫩绿的叶片和上头?点缀的红色小花,又往盆里一插试土的干湿,随后抄起喷水壶浇了点水。
钟虞没接话,蒋绍言继续说:“这花看着刺多扎手,实?际好养得?很,浇点水,勤晒太阳就能活。”
说罢抬头?看了钟虞一眼,不知道?说的花,还是?人。
钟虞依旧没吱声,那张好看的脸上表情寥寥。
蒋绍言似乎只需要听众,不需要回应,接着浇旁边几盆花,也接着自?顾往下讲:“我有次出差时间长,临走前?不放心特意?浇足水,结果回来看就不行了,叶子生虫,根也烂了,怕是?活不了。我不甘心,跑到花市找人看,把叶子全剪了,腐烂的那部分根也挖了,就剩小小一株重新栽上,结果你猜怎么着?”
钟虞不需要猜,因为结果就摆在眼前?,那盆虎刺梅的临寒不败和勃勃生机都向他昭示,它曾经病入膏肓,如今又起死回生。
蒋绍言脸上带着淡淡的愉悦,像是?说花,又像是?说别的。
钟虞没动,垂着冷淡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抬起头?问?:“你不嫌麻烦吗?”
他绝没这个耐心侍花弄草,要是?病了枯了,就直接扔了,然后再不会养。
蒋绍言凝视他,目光深且长,弯腰将浇水壶搁下,又轻轻搓了搓指腹上的泥,才说:“为什?么嫌麻烦?我有时候心里闷,就喜欢来这儿静一静,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是?麻烦。”
钟虞突然感到喉头?发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往外?望了一眼,问?:“兜兜呢?”
“我爸接过去了。”蒋绍言说。
钟虞点头?,蒋绍言看他一眼,见?他羽绒服还穿身?上,双手也插在口袋里,便笑问?:“怎么这么拘束,这里好歹也算你曾经的家吧。”
曾经的家。
钟虞的心脏狠狠一动。
蒋绍言仿佛只随口一说,随即也往外?望了一眼,兀自?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把衣服脱了挂起来吧,我去煮点姜汤,洗了手来喝。”
钟虞目送蒋绍言走去厨房,不动声色的外?表之下有涛浪在翻滚,他终于确认一件事?。
蒋绍言今天带他来这里,并非全然为了躲雨,或者说躲雨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借口,哪怕不是?今天,明天后天……一定会有某一天,蒋绍言要带他来。
然后叫他看到多宝阁上的盲盒,衣柜里的衣服,阳台上的花,叫他看到这房子一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随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
蒋绍言所有的举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向他暗示过去,一次两次或许是?偶然,但这桩桩件件,叫钟虞不得?不多想。
蒋绍言似乎在竭尽一切将时间拉回到过去。
腐烂的花或许能断根重生,但时间怎么可能倒流?
羽绒服挂在玄关,钟虞洗净双手,走到餐桌旁边坐下,随后不自?觉抬起手抚摸餐桌的边缘。餐桌是?木头?的,他记得?边缘有处小坑洼,果然很快就摸到了,手指稍停,又反复地、轻轻摩挲起来。
姜汤很快煮好,蒋绍言应该还加了糖或者蜂蜜,喝起来并不辣口,反而有股淡淡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