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式家具自然并非现如今流行的通顶柜,摆放得离墙壁有一定间隙。这缝正好够人手平着伸进去按里头的吊灯开关,向晴当下的目标倒不是这个,她双指并拢,往反方向上下摸索片刻,果真在衣柜背面的木板探到了符纸那轻薄的质感。
她轻轻一揭,写着符咒的黄纸随之而落。等到亲眼瞧着她从自家衣柜后头扯下一张写满曲里拐弯印迹的符纸,亲耳听着那撕下时的“呲啦——”声,筱海亮夫妻两个的脸色立刻更难看了几分。
“就看作是我的诚意吧。”向晴说,“解决这个不算钱。”
夫妻俩面面相觑。
“小向啊……你……要不你在外面等会儿。”杨秋芳强笑着说,“你说的那个,我跟你筱叔,我俩商量一下。”
向晴欣然应允,她和北洛就留在客厅,毫不急躁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这连水都忘了倒的俩人商量出个结果。反观卧室这边,门一关就开始交头接耳的中年男女眉宇间可谓是愁云密布。
杨秋芳征求自己男人的意见,“老筱,你看这事咋办?”
“咋办?”筱海亮马上反问,“还真信那丫头片子的鬼话?”
“都过去几年了,平时也没闹上门来,咋就那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找上门以后来。”可能是心理作用,眼瞅那张符被揭走,他如释重负,又觉得自己行了,“谁能保准不是她动了什么手脚?”
“别搁那犯傻了!”杨秋芳压低声音,“她昨天可没进咱屋,连看都没看一眼!”
筱海亮一愣。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码事,顿时感到了后脊爬上的一丝恶寒。他们家近几年走动的关系少,能有那种机会的就更是数得过来,事已至此,他不太甘心地咽下唾沫,“这房子总不能说给就给吧。”
“不然咋整?闹……”杨秋芳到底没敢说那个字,“闹腾成那样,迟早租不出去,你还指着它当婚房啊?”
筱海亮:“合着几年下来一分钱租金到不了手里还得倒搭钱。”
“那你留吧!等你侄女继续上门,到时候可没地儿哭去!”
两人又是如此这般地叽叽咕咕一番,终于算是达成了共识。一前一后地从卧室出来时,筱海亮脸上挂着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是真心实意地感到肉疼——一边是心理上的,一边是杨秋芳对他胳膊连掐带拧地逼他赶紧解决这事。
他看向等在客厅沙发上的客人,“小向,你带没带——”
筱海亮:“……”
“哎,”向晴应声抬头,“不好意思,打发一下时间。”
筱海亮:“…………”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不久前才亲手掰断的一整盒筷子,他的指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那些带着断茬的筷子依然堆在那里,并且横七竖八地交错着。而向晴和她带来的那个年轻人各拿了一截竹筷,正你一下我一下地小心翼翼去挑剩下那些。
合着自己和老婆在屋里紧张商量的时候……
他们在这玩挑棍?!
向晴很及时地把筷子堆推到一边去,“筱叔,你们商量好了?”
“……好了。”筱海亮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就……照你说的那样吧。”
他马上又说:“但你们得先解决这情况,”
“没问题。”
向晴打了个响指,“北洛。”
“来喽。”被叫到名字的鲲鹏末裔爽快地摸出一张事前准备好的符咒——自然,小心地与那张使坏的材质笔法都有所区别,“贴在床头,三天,你们家的情况就会有所好转,那位侄女就算想来找你们也没办法了。”
筱虹:“哼哼。”
筱海亮喜不自胜,这就要接过黄符,北洛却在他即将挨上的前一秒收了手,“还是先把该办的办了吧。”
一想到即将拱手让人的房子,筱海亮心疼得直咬后槽牙,这无异于用菜刀在割他大腿肉。
但他实在不想再来一次昨晚的遭遇了,这几年他们也不是没请过“高人”,然而要么进了房就临阵脱逃,要么直接说处理不了,抱着侥幸心理到了今天,结果还是得吐出来。
“……成。”他终于说。
合同都有现成模板。
向晴低头看看收到打款提示的手机。二十万从卡上划走,在公章敲下的一瞬间,筱海亮想起自己为此缴纳的那些税费和刚刚蒸发的几十万,肉疼得直抽抽。直到走出房地产交易中心,他还是灰溜溜地捏着终于拿到手上的那张符咒。
他有点惊讶。
姑且不论这符纸贴上去以后的效果如何,他起初没有什么感觉,但渐渐地竟然闻到了一股味道,那不可能是来自大街上任何其他地方的气味——毕竟闻起来像是庙观里香烛燃尽后的烟灰。筱海亮顿觉心旷神怡,连早先的紧张后怕都一点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