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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第1页)

虽则门第差距大,但荀家在聘礼下并没有短过一分,原本荀引鹤那份聘礼就是按迎娶世家女的规格上早准备好的,荀引鹤又往里面添了许多,因此下聘当天,抬礼的队伍竟然绵延了十里地都未绝,引得上京人纷纷出来看,跟庙会一样热闹。当天晚上,戏班子就应势出了新戏,从天赐姻缘唱到山房一见钟情,最后是帝王赐婚,把这桩婚事唱得极其圆满,让许多心向往美好的百姓听得津津有味。周昭昭还撺掇江寄月去听过一回,江寄月坐在台下越听越不自在,顺着人群出来时听到那些溢美之词,她更觉得很不是滋味。那天晚上荀引鹤来寻她,江寄月提起这件事问他:“这戏班子唱的戏,你不管管吗?”荀引鹤问道:“管什么?”江寄月道:“可是你不会觉得很有压力嘛?如果有一日,我们走到了和离的那一步,你会承受许多非议的。”众人有多喜欢造神,就有多热衷于毁神,荀引鹤把这桩婚事处理得越如梦似幻,那么他往后但凡行错一步,都会遭遇反噬,而那些所谓的错误,可能放在别人身上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譬如为了子嗣纳妾什么。荀引鹤道:“还记得在山房时我与你说过的吗?我并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自然也不介意任何的流言蜚语。”“我自是记得的,可你并没有那样的自由,不是吗?”江寄月道,“你不在乎流言蜚语,可你把事事都安排得妥帖,如果没有你用心维护,你在世人面前不该是这样的形象,你为了荀家,并没有不在乎舆论的自由,对不对?”荀引鹤哑然,他起初说那些是为了让江寄月减轻心里负担,不要总想着没办法报答他,可是,或许真的是言行不一致太多了吧,他依然被她看得那样穿。江寄月道:“你做了那么多,是又给自己戴上了枷锁,备了那么多锁链,不累吗?”荀引鹤心里涌起了异样的感觉,他摸了摸江寄月的头,道:“傻姑娘。”过了很久,才用沙哑的声色道,“你还是第一个问我累不累的人。”荀引鹤厌烦这样虚伪的压抑本性的生活,常常不可控地希望有个人能揭穿他的面具,好让他能彻底释放,可是要说累,其实是没有的,因为压抑久了,面具融入了脸庞中,也就感觉不出来面具了。而且他不是不感谢这样的虚伪,若是依着他的本性,他在要了江寄月的第二天后,就会把她囚禁起来,纤细的脚腕上捆住锁链,把她锁在床上,那个宅院会成为他沉沦发泄的欲窟。江寄月不情愿也没关系,一直做到她怀孕就行了,肚子圆滚滚的有了他的崽子的小孕妇又能跑到哪儿去呢?就算真的跑出去了,所有人都会很快知道她与他有一腿,那样不清不白的关系,每个人都会指着她骂荡妇,她除了他身边,根本无处可去。至于沈知涯和沈母,第一天就该死了,他会用一把火制造一场意外,吞噬人性命的大火会从柿子巷巷口烧到巷尾,而他将在马车上一边兴奋地压着江寄月,一边让她一起欣赏眼前的惨景。这才是真正的荀引鹤,需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的,恶鬼一样的荀引鹤。幸好那些枷锁捆住了他,在他的脸上锁出了假面,否则依着江寄月的性子,恐怕真的会在某个他吻向她的时刻,毫不留情地把尖刀刺进他的心脏里。那是荀引鹤幻想过很多次的场景,有时也会成为噩梦,一夜夜地餍住他,只有身侧江寄月清浅的呼吸声才能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因此现在的荀引鹤反而更需要一边感谢虚伪的假面,一边又要小心翼翼地维护住它,不要让它脱落,吓到江寄月。而且多可笑啊,江寄月时到如今还没能真正地意识到他的危险。别的先不提,单是他与她这桩事就做得隐秘,欺瞒了普罗大众多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要她了,以他的手腕不是不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她,然后再若无其事地迎娶他人,到那时,普罗大众必然会继续赞他情深。她还在替他考虑,???害怕他身上的枷锁太重太累。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傻姑娘,江左杨真的是把她养得太好了,所有人的心都藏污纳垢,蝇营狗苟,只有她遭受了那么多,还能干净如琉璃。这样稀世难见的宝物,他一定要好好握在掌心里呵护着,不让其余人觊觎。江寄月还一无所知地问他:“怎么会,父母总是关心你的。”荀引鹤摇摇头,道:“你当我无缘无故会长成这样吗?若没有他们,我可能还能自由些,也不是这样的模样。他们和江先生是不一样的父母。”所以才会养出性格南辕北辙的儿女来,可也正正好,你往北去,我往南走,拼在一处,就是个最圆满不过的圆。江寄月看他的眼神就有些难过。她不是没有察觉到那些异样,只是荀引鹤身上的矛盾太多,江寄月常常能从他的选择中感受到那种撕扯分裂感。最深的印象大约就是那时候他们谈起阮籍的《大人先生传》,荀引鹤表达了他对世家的不喜厌恶,可说到自身,他又说是知罪不改。那时候,江寄月就感觉到了荀引鹤是深陷泥沼的人,他不是不想脱困,可是泥沼之外的环境于他来说,都过于陌生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一面说这个世道容不下君子,所以他要以恶为长刃去止恶,可如果让他抛开恶,去做个君子,他就会寸步难行。这些,在他对付林家,许家时,都是能看出来的,他不是黑,更不是白,他是混沌的灰色。是在黑暗里待久的渴望阳光,可等见了阳光又会退缩恐惧的人。可偏偏这样的人,在外界看来,却是最正派不过的。但要说怕他,论理该怕的,但因为他对阳光的那点渴望,又让江寄月真的可怜他,总是忍不住去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环境才能养出他这样的性子。所以也就不怕了。大约是江寄月眼里的怜意太过重,荀引鹤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道:“你既然到我身边来了,就不用可怜我了。而且这样也好,我既然被公众舆论束缚住,往后你也不必担心我弃了你,是不是?”江寄月没说话,只是抱了抱他。之后的日子又开始忙碌,江寄月并没有放下连环画,即使在备嫁,她还是争取画了一本出来,托周昭昭给了范廉,范廉顺手往上面题了个词,给连环画增色不少,于是意外的,这样一本以动物为主人公的连环画就这样被书铺收了。周昭昭把五两银子带回来给她时,江寄月尤然不可信,拿着那锭银子左看右看的,周昭昭笑她:“都是要做丞相夫人的人了,还能被这蝇头小利迷住眼。”“那不一样。”江寄月道,“这是我自己挣来的银子。”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荀引鹤准备的,只有这五两银子是她的,所以不一样。出嫁前半个月,备嫁的府邸也布置起来,张灯结彩的,很喜庆,也很隆重,加急做出来的婚服也送来让她试了,虽然工期赶,但并没有任何的含糊,刺绣华美,衣料精致,上身之后她对着镜子怔怔地照了许久。不像她头回出嫁,喜字是自己剪的,窗花也是她贴的,没有轿子也没有鞭炮,更没有嫁衣,她换了身偏红的衣裙,沈母把她从西边的屋子扶到东边的屋子,便算出嫁了。不像这一次,二婚竟然还比头婚隆重。出嫁那天,周昭昭很早就来陪着她了,大约是怕吓着她,荀引鹤并没有请什么人来,周昭昭是与她交好的,陪着她能让她稍微放松些,全福人是夏云辉的母亲,话少也和善,见她紧张,还安慰了她许久。这注定是场不同寻常的婚礼,因为新娘没有家人亲友,因此许多繁复的礼节都被省掉了,也没人去拦门,新郎走进院落里,直接把新娘背了起来。江寄月紧张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宅邸太静了,显得吹奏的乐音远了好多,荀引鹤道:“别怕,我们一起去拜别岳父。”这拜的自然是江左杨的牌位,荀引鹤特别命人刻上的。头婚是江寄月最遗憾的便是没有和沈知涯拜过江左杨的牌位,告诉他,女儿出嫁了,以后也是有家的了。不过好在,荀引鹤都替她补上了。他们并肩跪着,叩拜江左杨的牌位,她听到荀引鹤在旁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会一辈子都对卿卿好,珍之爱之,绝不辜负她,也绝不欺负她。”江寄月听得鼻头酸酸的。叩拜结束,新娘脚不能沾地,荀引鹤便把她背上了轿,外面都是围观的人,轿帘落下后,她听到荀引鹤吩咐说:“把喜糖和喜钱都分了,沾沾喜气。”不会儿,人群中就传来了欢呼声,轿子缓缓往前行进,被一声声的‘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早生贵子’等祝福语都包围住。谁说没有亲朋好友就得不到祝福?等到了荀府,那热闹就更是盛了,大家都对新嫁娘好奇,江寄月也唯恐第一次出现便出了洋相,给荀引鹤丢脸,因此手心里汗津津的,还好有喜娘在旁指点,荀引鹤也走得慢,做得慢,等着她跟上。这一套流程便这样晕乎乎地结束了,江寄月被送入喜房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听到房内有衣料悉窣的声音与笑声,又陡然紧张起来,是些闹洞房的夫人小姐,都在道:“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呢。”江寄月抿着唇,紧张地揪着衣摆。荀引鹤的笑语就插了进来:“我家娘子胆子小,还请各位夫人小姐都担待些,少取笑她。”有个年轻的声音道:“谁要取笑她了?不过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你的眼,你不知道郗……嘶。”大约是被踩了下脚,彻底踩没了语。有成熟的声音慢慢道:“这样年轻的女孩做我嫂嫂,我还有些不习惯,到时候若叫得慢了些,还请二哥哥不要怪罪。”还有人道:“快快快,揭盖头,我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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