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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1页)

所以其实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每次别人听到她没有妈妈,脸上都会露出那种表情。娘亲的病真的太痛苦了,她最后的日子里疼得躺不住也站不起来,只能握着江左杨的手落泪,她的死,明明是一种解脱,如果娘活着只有痛苦,江寄月一点也不想为了要个娘,而让她痛苦地活着。但是因为每次都能得到糖果,所以她很乐意这样说。这在她看来几乎是一种礼节,所以她知道了小哥哥没了父亲,也要翻出糖果给他。但小哥哥看了她眼,就把麦芽糖推了回去:“你都没有娘了,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江寄月困惑:“我为何要难过?爹爹说娘从病痛中解脱,去投胎了,她一生积善行德,阎王爷一定会对她好,给她投个好胎,让她不要再得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坏毛病,每天还能有数不清的麦芽糖可以吃。她这辈子吃了那么多苦,下辈子终于可以吃糖了,我替她高兴呢。”小哥哥沉默了,他显然没有办法理解江寄月,可是也忍不住在想,爹爹死了后,可以投个好胎吗?这低矮的房屋,劳碌的农活,贫贱的家境,把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的身子硬生生拖垮,下辈子,他可以远离这些吗?可是,小哥哥说:“他解脱了,我和娘就受苦了,他走了后,大家都欺负我们。”他说着,突然呜咽一下,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吓得江寄月的糖都从嘴巴里掉出来了。“没有哦。”她靠过去,学着小大人的模样抱了抱小哥哥,“有爹爹和我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和你娘了。”那天的事情处理到很晚,江左杨来叫江寄月时,她已经趴在沈知涯的身上睡得四仰八叉,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口水直流。江左杨觉得他一辈子的英名,大概都是被江寄月败掉的,忙走过去把女儿抱起来,看她睡得正香,又不好叫醒她,只能象征性地拍拍她的屁股,对沈知涯道:“我家姑娘给你添麻烦了。”沈知涯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今天小小姐安慰了我好久,她是话说得太多,太累了才睡着的。”江左杨道:“山上的学生年龄都大,阿月平时一个人在山上没有玩伴,无聊得很,你可以多上山找她玩。”在农村里,一个家里没有壮年的男丁是很容易受欺负的,江左杨的潜在意思是,沈家这个腰,他是打算帮忙撑定了。沈母喜不自胜,忙拉着沈知涯感谢江左杨。于是后来沈知涯常常上山找江寄月玩,他其实有点不愿意去,因为江寄月是女孩,他是男孩,他又比江寄月大,所以他觉得两人肯定玩不到一起去。但江寄月没有这样的自觉,沈知涯去哪,她都要跟着,后来沈知涯想了个办法,那就是去游水,江寄月不识水性,她一定没法跟着了。沈知涯在岸边脱掉衣衫,只穿着裤子一个猛扎,白蒙蒙的溪面上就没了他的影子,江寄月等了会儿,还不见他浮出水面,就慌了。她不知道这是沈知涯故意躲开她,所以才会在水面下潜着,想要偷偷游走。她只是觉得心慌,于是大声叫着沈知涯的名字,可是总没有人应,她终于害怕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着‘爹爹’,往山上跑。沈知涯知晓事情闹大了,忙从水里出来,抱住江寄月,绝不让她跑回去告诉大人,否则他一交待就什么都露馅了。“不要哭了,”沈知涯哄她,“你不哭,我就给你糖果吃。”但江家小小姐在十里八乡人气旺盛,江左杨缝给她的老虎头布袋里常年装满糖果,根本看不上沈知涯的,于是继续哭。“我错了真的,我不该骗你,我以后都不骗你了,要是再骗你,我就吞一万根银针。”沈知涯举手发誓。江寄月哭得更凶了:“呜哇呜哇,吞银针,好可怕!”沈知涯没办法了:“不哭不哭,好阿月,只要你保证你不哭,我就教你学凫水。”江寄月一秒止哭。沈知涯登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江寄月才不管,她兴高采烈地拉着沈知涯的手,把他拖向溪边:“学凫水,学凫水!”于是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浪里白条就这样被迫多了个旱鸭子学生,什么憋气之类的小花式都玩不了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当坐骑,驮着小祖宗在溪上漂着。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再有顽童再想欺负他时,也有人替他撑腰了。江寄月每当这时候都很生气,捡起鹅卵石就扔过去,声音虽然奶,但也凶:“我要跟爹爹说,晚上多罚你们抄一百页书!”渐渐的,也不再有人敢欺负沈知涯了,他的生活重新变成了山下的那条溪流,平静,澄澈,波光粼粼,像是碎金掉落。沈知涯很清楚地知道,那些碎金都是关于江寄月的往事。江寄月也在一点点长大,她长到十三岁,就有乡里的婶母大娘开始操心她的婚事,毕竟江寄月没有娘,江左杨也是一副铁了心,要一根光棍打到底的模样。于是她们热心地轮番上阵,旁敲侧击问江左杨,想要什么样的女婿。江左杨道:“只要是女儿喜欢的,就是乞丐也让她嫁。”就说天下没有靠谱的爹!婶母大娘听到这个回答,眼前登时出现了江寄月嫁给乞丐后,只能蓬头垢面沿街乞讨的可怜模样,那场面太过凄惨骇人,她们打了个激灵,才把那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绝对要把惨剧扼杀在摇篮中。她们暗自下决心,转而把目标转向江寄月:“阿月,跟婶婶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婶婶给你留意着。”江寄月头也不抬:“我喜欢知涯那样的。”沈知涯在旁给她剥石榴子,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话题,他也有参与得份。他用眼风偷偷扫了眼江寄月,她的神情太平淡,什么害羞都没有,就好像刚才被问的只是喜欢什么菜,内心根本起不了波澜。沈知涯有些失落。那婶母摇着芭蕉扇:“知涯不行的,他家太穷了,阿月,你再好好想想,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可不是过家家。”因为家穷,沈知涯不是没有被戳过脊梁,可是他这样被人毫不顾忌地在有好感的姑娘面前嫌弃,还是头一回。那一刻,沈知涯只感觉深深的无力,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配有。可笑的是,他根本没有反驳的底气。江寄月从瓷碗里抓了把石榴子递给婶母,道:“婶母吃。”那石榴子通红,但因为果肉晶莹,所以像红宝石一样。石榴子果肉少,难剥,吃起来费时,总是忙着干活的大人很少吃,婶母尝了几粒道:“我都想不起上回吃石榴是什么时候了。”江寄月道:“叔叔不给剥吗?”“他啊,”婶母撇撇嘴角,很是嫌弃,“从地里回来倒头就睡,话都讲不了几句,还给我剥石榴呢。”“可是知涯会给我剥石榴。”江寄月道,“他没有钱,但愿意对我好。”婶母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江寄月为什么会给她递了把石榴。江寄月道:“何况知涯还年轻,爹爹说他是读书的苗子,日后或许科考中了也不定,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以后会比十里八乡的后生都会有出息的。”沈知涯也是发怔。他其实学得没有那么好,只是江左杨不想他辍学,所以才经常鼓励他。可是科考么,那是太远的事了,好多人考一辈子都可能连童生都不是,他家穷,没有那么的???精力和时间让他浪费。他其实已经想弃学了。可是江寄月望过来的含着鼓励的目光,让沈知涯无法把弃学说出口。婶母一番好心被堵了回去,有些讪讪:“对你好有什么用,贫贱夫妻百事哀。”江寄月笑吟吟:“婶母,千万莫欺少年穷啊。”后来等婶母走了,沈知涯鼓起勇气问道:“阿月,你当真不介意我的家境吗?”“你放心,爹说了,只要我喜欢,乞丐都让我嫁。”江寄月道,“再说了,我们俩有手有脚的,只要勤快点,能穷到哪里去?知涯,要有信心。”沈知涯微赧。他自卑惯了,学不来江寄月的乐观开朗。江寄月道:“对了,知涯,爹爹说借你们点银子,去买两头猪养着,年节卖掉赚了银子再还回来就好了,你下山前别忘了跟爹爹去拿银子。”沈知涯错愕:“先生怎么愿意借银子给我?”沈父死前有好几个月都在求医问药,沈家不仅把家底掏空,还欠了好多债,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口薄田,又要应付肚子,又要缴税,一年下来,什么都省不下来,何谈还债?这样的情况下,江左杨竟然还愿意主动解囊借他银两?江寄月道:“爹爹是真不愿你退学,所以知涯,你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很快,猪买回来,养起来了,年底卖掉,赚了一笔钱,沈知涯还了江左杨银子后,又去买了头猪养着。日子一点点好过起来,他觉得在江寄月面前也有了不少的底气。忽然有一天,江寄月来见他时迟了大半个时辰,沈知涯不敢走开,便一直在树下等着,终于看到她出现。沈知涯道:“路上遇见什么事了,怎么来迟了?”他那时,都不舍得埋怨她让自己苦苦久等。江寄月道:“我今日是早早下了山,预备先在溪里捕两条鱼给你带回去,谁想到荀引鹤上山迷了路,刚巧遇上了我,我便把他带了上去,这一来一回,别说鱼了,连见你都迟了。”沈知涯觉得有些梦幻:“你说……谁?”“荀引鹤啊。”江寄月似乎很奇怪,“怎么了?”沈知涯倒吸一口气:“你说的可是清河荀家,那个名满天下的少年状元郎?他可是……名儒啊!”沈知涯那瞬间其实想说的是,那可是权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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