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鬼王一直在眼前的,反而他现在已经不是很怕了,但这男尸血淋淋的断颈不同,男尸伴随着的记忆,是宴江曾以为看见了生的希望,却再度被打入绝望的困境,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但其实,这无头男尸并非厉鬼,反而是时崤的左右手,名为康沅。
康沅还活着的时候,原是前前朝的忠烈文臣,因为死于被昏君杀头,故而死后鬼魂也一直维持着头身分离的状态。原本头倒是在的,后来他嫌那头时不时就要滚落,实在累赘,左右也不影响行动,干脆就不带了,寻了一柄鬼锣代替他说话。鬼府事变那一夜,正是他将重伤的鬼王护送到人间来的。
今夜月圆,康沅趁着鬼门大开的时机,躲过假鬼主圭风的监视偷溜到人间来,给真正的鬼府之王汇报这一月来的情况。
正说着呢,就被人类一声惨叫打断,主仆俩人都愣了一下,时崤回头一看,就见方才还好好睡着的书生整个人都缩到了墙角,将自己牢牢裹在被子中,嘴里发出嗬嗬的抽泣声。
康沅也“看”见了,思考了一下,迟疑地敲了敲锣:“您的人类仆从好像是在怕我。”
宴江听不懂,还以为是索命的警告,锣声一下下敲在他脆弱的神经上,好像要把他脆弱的魂都给敲散了。
时崤本没有什么兴趣打算理睬。
正打算转回头与康沅继续说事,眼角却瞄见宴江的魂魄随着情绪激动而变得越发不稳,那本就不多的魂气又被抖散掉一点。一想到精心养出来的食物就这么糟蹋了,未免觉得可惜,便顺势坐到床边上,伸手拍了拍被子:“本座的属下,你那么怕做什么?”同时驱动埋在人类体内的鬼气,准备直接将他弄晕。
只是还没来得及,下一瞬间,人类已经裹着被子一头撞到他的身上,他伸手阻住差点滚下床榻的身体,姿势就变得有点像是拥抱。
低头看去,人类已是有点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酒醉未醒,抓到一个实物,便不管不顾地紧紧攥住抱住。他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抱的是鬼王,仅仅只是人类恐惧时的本能,想将自己躲进什么里头,好从总汲取到些安全感。
时崤一时无言。
平日里见到他恨不得躲到墙角去的懦弱书生,此刻居然一手紧紧攀着他的肩头,一手攥紧他的衣袖,将泪湿的脸埋进他的胸前,真真是一个奇观。换了别的谁,哪怕是时崤在鬼府从小养大的那只三头犬,都是不敢与鬼王如此亲密的。
康沅默默在心里训斥人类的胆大包天。
却见自己铁血无情的主上,堂堂鬼府之王,低头嗅了嗅人类身上的味道后,就这么放任对方扒在自己身上。
——得亏他今日没有带着自己的头出门,否则此时表情怕是怪异得很。
被这一打断,主仆俩也没有再聊下去的想法了,匆匆交流过剩下的事情后,康沅拎着那面罪魁祸首的小铜锣,无声无息地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草屋里。
时崤这才放开方才捂住人类耳朵的手。,低头又嗅了嗅,还好,剩下的九分魂气好歹还是保住了。
但因着魂魄不太稳的缘故,今日书生身上香气格外的浓烈,环绕在两人周身,迟迟没有散去。时崤深吸了好几口,觉得鬼气又隐隐躁动起来了,干脆从自己胸前挖出书生泪湿的脸,强行勾着他抬起头来。
倒是还行,泪痕在白净的脸上也不丑,没有头一次见那么狼狈,鼻尖和眼尾红得厉害,比起以往的唯唯诺诺的不起眼,多了一丝灵动的艳色。
鬼是不受人间道德条律约束的。
时崤没有什么犹豫,直接低下头去,用唇贴上了书生微微张开的嘴。舌头轻巧地探进去,轻轻一勾,鲜美的魂气就混着酒香滑过喉咙,被他吞食入腹。
书生僵硬的身体随之软了下来。
鬼王却不放手,明明已经吃下魂气,还是意犹未尽地在书生口中舔舐了好一会儿,舌头如同一尾冰冷的蛇,带着威胁和毒性,在人类最柔软的口腔中游走,将宴江口中独特的香气尽数搜刮一遍。
末了,察觉到书生快要窒息,才舔舔嘴唇退开来。
之前取魂气根本不曾用到这种方式,只是时崤今夜突然兴起,有了这样的想法,就直接执行了。或许是书生身上的魂香、酒香,与独特的淡淡墨香混在一起的味道格外好闻,又或许看见杀身仇人的后代只能缩在自己怀中寻求庇护的样子实在有趣。
时崤捏了捏书生泪湿的脸。
眸中红光一闪,放出一缕鬼气,怀中无意识抽噎的人类终于彻底忘掉了恐惧,重新回到沉沉的睡眠中去。
【作者有话说】:
康沅,你虽然没有头,但是你是一个好助攻,希望鬼王给你多发点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