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残忍、欺骗、卑鄙、冷漠,但这一切你都无从指责。
我早已向你展示了所有的因,如今你获得了应得的果。
你不能审判我。
“……老师。”艾西礼最终说,“我从未觉得您的残忍是一种缺陷,这是您的性格和魅力,从一开始追求您我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但是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我理解您,您也应当理解我。”
“是,我接受您的残忍和冷漠,那么我呢?”
我呢?
您不能看我一眼吗?
“您很清楚。”艾西礼声音嘶哑,“我不可能接受把我的药物用来改造士兵,我研制它是为了救人,而非制造杀人的兵器。”
“这是我的底线,如果我放弃底线选择服从您,那么我也将不再是我,而只是一具欲望的傀儡。”
“是。”夏德里安道,“所以我从未试图说服你,而是直接选择了隐瞒。”
他和艾西礼对视,问:“你希望我说服你吗?”
夏德里安平静地看着他,他们曾有过无数次类似的对视,在这样一种眼神可以代替言语的交流中,艾西礼慢慢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夏德里安真的想要说服他,这个人有数不清的手段。
以诱骗、以哄劝、以真情假意,或者最干脆的,他甚至可以阻止他前往前线,这样艾西礼或许永远都不会得知真相。
但夏德里安选了最愚蠢的一种。
他用最愚蠢的一种迂回,为艾西礼打造了一个完美受害者的地位,让年轻人在所有的道德谴责中都可以抽身而退。
然后,他把整个鲜血淋漓的真相全部端了上来,并且供认不讳。
……可是老师,我绝对无法接受这一切。
是的,弗拉基米尔,我知道你无法接受。
所以我来了。
“弗拉基米尔。”夏德里安突然从车盖上跳下,说:“这辆车是防弹的,车牌换过,已经加满了油,驾驶座下面有一张地图,你可以开着它越过国境线。”
艾西礼猛地看向夏德里安。
“我想,你大概很难继续在帝国待下去。”夏德里安向前指了指,远处山脉连绵,“我们现在是在查理曼境内,你跟着地图往北走,前面就是叶尼涅。地图上标注了一些无人区,那边没有任何看守,虽然路比较难走,但是这辆车经过改装,以你的车技应该没有问题。”
他们都有必须坚守的,不能放弃的,无法割舍的。
当底线退至退无可退之时,能够放弃的只有彼此。
而夏德里安选择了一种最愚蠢、也最温柔的成全方式。
这是爱欲的尽头,每个人最无可撼动的底线在此时浮现。
但这也是爱欲的起点,正因这最无可撼动的本质自我,个体才具备接纳他者的资格。
他们用最绝情的方式体谅对方,从而达成最绝望的谅解。
艾西礼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夏德里安,忽然想到阿斯塔长桥下的水面。
蓝色的、倒映着熊熊大火的水面。
一如他此时倒映着夏德里安红发的双眼。
艾西礼突然叫了一声:“老师。”
他们在星空下对视。
很久,艾西礼张口,轻声地问了一句话。
您,爱我吗?
艾西礼从前从未问过这个问题,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需要问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