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还留着闫婆婆那套单独的套房,林知言提着果篮进去的时候,闫婆婆正拢着暗红的披肩坐在轮椅上,满头银发齐整地盘在脑后,精神奕奕地指挥工人安置行李。林知言眼眸含笑,一路小跑着过去,放下果篮的那一刻已经倾身抱住了瘦小的老人。【婆婆!】她用拥抱代替言语,然后才匆匆打开手机app,转换语音,【您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应该去接机的。】“哎哟,老太婆一个,还讲究这些排面做什么?”闫婆婆拍了拍林知言的肩,仔细端详她,和蔼道,“这次我孙子回内地出差,顺道送我回来。”林知言这才发现站在阳台外抽烟的男人。他身量瘦高,冬款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有种厚重的精英范,浓密的黑发用发胶尽数梳往脑后,隐藏在淡淡烟雾后的面容端正而清冷,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阿闻,这就是林知言。”老太太热情地为两个年轻人引荐,“我大孙子,港大毕业就留在当地做律师。”老太太刚开口时,男人已经礼貌地掐灭了烟头,这会儿走过来,朝林知言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手:“隋闻,隋唐的隋,见闻的闻。久仰大名了林小姐,我家阿婆经常提及你。”他说话有点口音,不太像内地人,林知言需要很仔细才能理解他说的话,回应自然慢了半拍。闫婆婆在一旁絮叨:“人小姑娘戴助听器,听不懂你那腔调。行了行了,你去给我将东西安置妥当,房间小,别站在这儿碍事。”隋闻笑说:“那您搬回自己的房子住,那栋够宽敞。”“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冷冷冰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在养老院和老闺蜜们唱唱戏聊聊天,不也挺好。”赶走了碍事的大孙子,闫婆婆这才拉着林知言的手,笑眯眯说:“我都没让别的助浴师上门,就等着你呢。”林知言笑得眉眼弯弯,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熟稔地打水给闫婆婆擦脸洗头。闫婆婆早年经历过战乱,双腿落下病根,所以老了后才会与轮椅为伴。林知言一边忙碌,一边听婆婆讲小时候亲历的故事。婆婆讲她六岁那年,敌军突然空袭山城,他们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藏在深山里躲避轰炸,谁也不敢出声。有个小婴儿要哭,她的母亲害怕暴露藏身地点,就只能死死地捂住婴儿的嘴,等到空袭过去,小婴儿也没了呼吸。还说敌人用刺刀挟持她的伯父带路,伯父假装顺从,却将敌人往崎岖陡峭的蜀道上引,最终敌人连人带马坠落山崖,伯父却利用地理优势巧妙逃脱……林知言听得入神,一颗心也随着那战火纷飞的年代起起落落。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西斜。林知言匆匆收拾妥当,指了指手机:【婆婆,我还有约,明天再来看您!】闫婆婆洗去一身颠簸的疲惫,心情大好,爽朗笑说:“好,我让阿闻送你。”从养老院回公寓并不远,步行也就十多分钟。林知言本不想麻烦对方,但架不住闫婆婆热情,只好答应。隋闻开车,林知言坐在后座,一路上没有搭话。车停在公寓大门口,林知言道了谢,正推门下车,隋闻却叫住了她。“林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隋闻降下一侧玻璃,曲肘搭着车窗问。林知言面露疑惑,隋闻又道:“以后我家阿婆有需要,也好随时联络。”林知言又不方便接电话,而闫婆婆又不会用智能机,每次都让护工传话,确实比较麻烦。遂点点头,向前扫了隋闻的微信名片,添加好友。公寓楼下,低调的黑色轿车静静停着。霍述隔着车窗看着交换微信的两人,眸色幽幽的暗。又出现了啊,无关变量。心脏的不适稍纵即逝。“碍眼。”他薄唇轻启,推开车门。“林小姐的微信名挺有趣,唔食萝卜嘅兔仔。”隋闻声音低沉厚重。后半句的腔调林知言听不懂,但从隋闻的神态不难猜出,大概是在调侃她那幼稚的微信昵称。“林老师。”再熟悉不过的清澈男音传来,林知言不及回头,指尖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牵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在楼下等了好久。”霍述勾了勾她的尾指,抱怨的话笑着说出,倒像是在撒娇。第一次正儿八经牵手,还是当着外人的面,林知言无意识蜷起手指,酥麻从指尖一路传导至心脏。她脸颊一热,打字说:【去工作了。】隋闻将两人的互动收归眼底,雄性的本能使得他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不由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故意看向林知言,意味深长道:“随时联系,林小姐。”车窗上移,深色的玻璃上倒映出霍述含笑的脸,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隋闻的车拐出路口,林知言戳了戳霍述的手臂,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楼上,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意思是:【我上去换个衣服。】霍述不置可否,跟在林知言的身后进了电梯。“那个人是谁?”霍述伸手替她按了五楼的键,随口闲谈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