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信和从沈倩断断续续的话语里也大概了解了一些她的苦闷。他过去其实很少有时间会来安慰沈倩。大多数时候,家里那个充满阳光、永远开心积极向上的人都是沈倩。所以此时,他兜着沈倩低落的情绪,思考了一晌,便轻声说到:“其实,对于一群心防很重,或是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孩子而言,他们最需要的,不是亲近的嘘寒问暖,也不是同情。”沈倩于是坐起身来,呆呆地问:“那是什么?”姚信和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大概是认可。”沈倩歪着脑袋,没有说话。姚信和于是告诉她:“你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所以你永远不可能给他们真正的母爱。你能做的,只有承认他们的价值,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路,可以走到哪里。”沈倩听见姚信和的话,突然想到了他的过去。她想,或许当年,陆曼伪装出来的真情,之所以没有打动姚信和,又或是没有让姚信和铭感于心,也正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见过人间疾苦的孩子,其实并不需要那些嘘寒问暖的同情。他需要的,是自我价值的认可,是从苦难中爬出来的力量,还有一点,爱人无条件的信任。沈倩想通了这一点,于是心情瞬间阳光灿烂了起来,她抱着自己的手机,一边挠着手上的小红包,一边点头说到:“姚哥哥,你太厉害了,真的,你就是我人生中的灯塔,是敦促我思想进步的颜医生!”姚信和原本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此时听她提起颜医生,手指立马微微一抖。他现在,其实还在跟公司里的技术人员加着班。姚信和本来就是一个工作心比较重的人,如今沈倩不在,他更是没有了早早回家的意思。如今,空荡的会议室本来安安静静,平时专注技术的老同志们各自琢磨着自己手里的数据,沈倩刚才那么一句大喊从手机里面传出来,可谓石破天惊。好在这些四十往上的男同志都是老革命了,经历过家中妻子的洗礼,平时的演技也算炉火纯青,如今低头望向自己手里的数据,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坚贞。姚信和于是咳嗽一声,开口很不诚心地教育了一句:“你正经一点。”沈倩以为他还在家呢,便忍不住撒娇起来:“我不,你今天还没有亲亲我呢。”姚信和见自己无法把话题绕过去,目光扫视一圈,便只能起身往会议室外头走。陈大泉作为在场唯一一位未婚男士,对于姚信和这样工作途中暂离和夫人亲热的行为简直大为不耻,见他起身去了外面,立马心怀不轨的把可以并联通话的蓝牙音响连了上去。于是,一群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老爷们儿,此时互相打看一眼,纷纷瞧见了彼此眼中的好奇、兴奋,与不怀好意,就跟一群热衷八卦的小姑娘似的,挨个站起来,往前面蓝牙音响那儿一趴,个个翘着屁股,围在中间的会议室大桌边上,勾着脑袋偷听。姚信和此时浑然不知自己的手机已经并联了里面的音响,听沈倩说话有气无力,便开口说到:“电视台有时为了节目效果很不道德,你如果在那边待得不舒服,我明天就让陈大泉过去。”几个大老爷们儿于是立马将眼神投向了旁边一脸菜色的陈大泉,露出一副唏嘘的表情。沈倩却说:“不要,他过来做什么,污染这边的青山绿水吗。”沈倩其实想要见的人当然是姚信和,但她也知道,姚信和如今忙碌的很,她作为一名优秀的民族企业家的妻子,万万不能在这样的时候女儿情长,拖他的后蹄子。于是哀叹一声,沈倩把脸埋在床单里,轻声嘟囔了一句:“你亲亲我吧。”姚信和平时在私下里还能满足沈倩的愿望,可如今,他跟自己这群技术骨干只有一门之隔,行为是实在有些放不开,于是,咳嗽两声,很是仓促的在手机上贴了一贴。会议室里的男同志们虽然大多已经结了婚,可此时听见姚信和的动静,难免还是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胳膊,浑身发冷,嘴里“嘶嘶”的倒着冷气。沈倩不怎么满意,还在那里嘀咕:“就这样啊?姚总,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老婆太敷衍了一点。”姚信和轻咳一声,只能老实告诉他:“我在公司的走廊里。”沈倩冷哼一声,显然丝毫不为所动:“果然啊,老婆一离开,男人思想就要出问题,以前还喊人家小可爱,说人家皮肤最白最嫩,现在连个亲亲都没有了,啊,圆圆的命好苦啊。”姚信和受不了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于是只能使劲对着自己的手背来了一口,耳根都有些红起来,眼神望着自己的脚尖,沉声说道:“行了,你乖一点,等过一阵我有时间了,就过去看你。”沈倩这下终于高兴起来,抱着手机使劲亲了一口,回他:“不用啦,你忙,我知道的。”姚信和沉默一晌,说道:“再忙,看你的时间还是有的。”这一下,这群会议室里的大老爷们儿终于不干了,纷纷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甩。这个喊着:“想不到姚总平时对着我们冷酷无情,在太太面前竟然也这样没有骨气。”那个说道:“太肉麻了,真是太肉麻了,我不能再看姚总的脸,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肮脏了起来。”还是陈大泉最后发表了总结发言——“呵,男人啊,卑微起来,可真是没有狗什么事儿了。”说完,他见大家突然沉默下来,心领神会地回头一看,发现姚信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于是,一瞬间六个大老爷们儿纷纷默契十足地抬起了手,指向旁边脸色发白的陈大泉。姚信和甚至一点解释的机会也没给他,一边往屋外走,一边脱了自己的外套,抬手把脖子上的领带扯开了一些,露出里面鼓动的喉结,扯着嘴角,笑了一笑:“陈大泉,来十二楼,我们聊聊。”周围人眼看姚信和露出笑容,只觉毛骨悚然。陈大泉一时腿软,差点就跪了下去。毕竟,华升科技的十二楼,除了资料间,就只有一个健身室。健身室本无多大意义,但里面那个拳击台,却是姚信和平时加班累了就会过去解压的地方。想当年,公司里的保安,稍微健壮一点儿的小伙没少被他拉过去撒过火。可后来,姚信和跟沈倩结了婚,他去那地儿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公司里苦命的孩子纷纷喜极而泣。如今,陈大泉望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再看一看身边那群出卖自己的同事,大叹苍天无眼的同时,只能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沉痛无比大喊一声——耶稣,佛祖,救命。可耶稣不爱王八,佛祖也不渡傻逼。所以第二天,陈大泉还是撅着屁股来上班了。沈倩不知道自己这一通电话让一个本就不怎么幸福的“中年”男人生活越发苦闷了起来。她昨天得到姚信和一番点拨,此时心情正是跃跃欲试的时候。第二天从床上一蹦而起,也不兴冲冲的往孩子们跟前凑了,老老实实地洗漱完,让琳达从行李箱里把她带过的几个乐器找出来,自己只身一人,拿上全副武装去了学校的后门,坐在那边的大石头上,面对眼前一片开阔的山野小溪,二话不说,就开始一脸深情地弹起吉他来。到了中午,她依然独来独往,只是表演的舞台变成了学校操场的观众台,说上的乐器也改成了口琴。最后傍晚时分,趁着夕阳四散,忧郁的余晖撒下来,沈倩又默默地拿上了一架手风琴,坐在后门的树下清唱起了南田的老式民谣,歌声时而轻快,时而哀怨,别提有多惹人注意。沈倩大学的时候不务正业。人家听歌剧、背乐理,她就喜欢写曲、玩儿乐器。专业成绩常年低空飘过,没点儿深层次追求,也不去读研深造。只有各种乐器玩儿得挺花,虽然不如专业选手有技巧性,但外行人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学校里的孩子兴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能把音乐玩得如此花里胡哨的大人,从最开始的偷偷打量,到后来,成群地围坐在沈倩周围,安安静静地听她唱起歌来。有大胆一些的,见沈倩停下,还会上来摸一摸她的乐器,眼睛里透露着一些格外的渴望和好奇。沈倩一点也不急着跟他们套近乎,让孩子们摸,直到他们开始主动找自己说话,她才张嘴跟他们一一介绍起来,偶尔也会让有兴趣的孩子自己上手试一试。刘巧君虽然也唱歌,但她小时候接受的教育到底不如沈倩,唯一会弹的钢琴还是后来进了公司,上面经纪人安排着学的,也就是个花架子。如今她见沈倩露了这么一手,心里不可谓不惊艳赞叹,坐在旁边,跟个小粉丝似的,拍起手来,眼睛放光,嘴里还会嗷嗷的叫。程浩不会唱情歌,但他在美国时玩儿过饶舌音乐,见大家都在呢,就大摇大摆的过来跟沈倩配合了一曲。得到孩子们一阵高昂的欢呼,不禁心生得意,对于沈倩的兴趣,一时也忍不住愈发浓郁了起来。琳达兴许也看出了这倒霉孩子目光里的炙热。跟母鸡护孩子似的,成天把沈倩保护得严严实实,程浩只要靠近五米之内,她一准要从眼睛里扫射出一股道德谴责的光芒。程浩对此感到很是无奈。毕竟,琳达其实长得也挺好,要是放在以前,绝对是他愿意与之探讨爱情真谛的女人,可如今,他心里有了个沈倩,再看其他女人,难免就透露着点寡淡和无趣。得亏陈钦不知道他这想法。不然,他说不定此刻就会让程浩这龟孙子血溅当场。陈钦过年的时候趁着琳达出国的几个月,写完了编辑部里催了大半年的稿子,回到家中,再次被肖副书记提起婚事,大感烦恼,前后思考一阵,索性就直接跟她说了琳达的名字。肖副书记早些时候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