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浅浅,步履蹒跚。
想要亲近的人命运多舛,想要守护的人英年早逝……不,严格来说他们都是被他所累。丹羽、长正、踏鞴沙的工匠、那个孩子,还有……
如果打从一开始世上就不曾诞生名为“国崩”的神造人偶就好了。母亲不必背负遗弃子嗣的罪名,稻妻不必蒙受动荡与纷乱。亲手覆灭了雷电五传的人偶在过去的数百年间早已浸透污血,那些哀嚎着倒在地上死去的人,那些被牵连着失去一切的人,他们临终前的诅咒终于凝聚成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这报复来得既快又猛,他无法招架。
多托雷,你很好,你好得很!
他看到丹羽背后中刀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洇出一片圆形血泊。他的心脏被取出来放在装置里,乔装打扮的人告诉人偶少年那只不过是颗企图逃跑的杂役的心。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侮辱折磨我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
他看到琉璃光病中被人强行经由地脉锚点掳到须弥,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命人换给她被污染的水,她差点死在那座地下秘密工坊里。
国崩和琉璃光,前者可以死,可以被遗忘,可以承担一切污名消失在地脉当中,但后者必须好好活着。她的存在更加重要,无论稻妻还是这个世界,琉璃光的作用比灭国者大得多。
她说的没错,国崩并不重要,对于稻妻每天都有可能被遗弃被溺死饿死的众多婴孩来说,他甚至不如一碗热水。
琉璃光能想办法让那些孩子活下去,她有能力改变稻妻人杀子弃子的恶习,这些都是国崩做不到的。
既然如此,消失的是我就好了,这样一来丹羽他们也许能过上平安顺遂的一生,琉璃光也能避开多托雷不善的视线。
那家伙,那家伙就是披着人皮的活鬼!被他盯上的任何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位列前三的执行官每个都拥有媲美神明的力量,多托雷又是个专门使损招耍阴谋的变态小人,琉璃光那样温柔敦厚(?)的姑娘哪里是他的对手?
若此番归于寂灭,世上再无此身,这件事足以引开愚人众的视线,若侥幸能得回还,必杀多托雷报仇雪恨。
——他将会为她杀尽一切阻碍。
“我要走了,你就留在这里自己找路回去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有成神经验的存在,生灭一刹世界在眼前展开的方式与以往截然不同。神明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体,知识由此而生。
斯卡拉姆齐甩开傻乎乎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喋喋不休的金发旅行者,进入世界树的信息流——有点小小的遗憾,看来是没有机会回去心平气和的陪琉璃光喝茶赏花了。
现在想起来,故乡的樱花也是很美的,丝毫不逊于世上任意一处绝景。
“家”,稻妻是我的家呀!
旅行者目送临时向导进了世界树,好不容易回到现实世界他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纳西妲——草之神忘记了散兵。金发少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迫不及待找到琉璃光询问,却发现她也已经不知道斯卡拉姆齐是何许人也了。
稻妻唯一有可能留后手的人也中了招,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家伙消失吗?好歹、好歹那也是条命啊!
“我,我还有事,先不吃了,下次再聚。”他咧开嘴努力做出笑的样子,胡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有事要忙……”
“欸?”万叶伸出手也没能抓住他,空捞起小派蒙翻过桌子向外跑:“我真的有急事要忙,具体原因回头再说!”
“看来他是真的很着急……”金发少年卷起的风荡开琉璃光滑落眼前的碎发,她疑惑的和万叶交换了个眼神,后者重新拿起餐单:“下次见到他一定要仔细问过才行。”
“好吧,先吃东西。”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戳戳餐单点了黄油鸡、兰巴德鱼卷、蔷薇奶糊和帕蒂沙兰布丁。
愉快的午餐并没有被旅行者带来的小插曲打乱,下午万叶要去见几个驻守须弥的死兆星号船员,琉璃光可以享受一段难得的清净,而后再去为即将启程的船队做各种准备。
走出兰巴德酒馆两人便各奔东西,午后阳光正好,鸟鸣与孩童的欢笑让人心头柔软,不知不觉嘴角上挑,眼神也变得温和。
沿着由碎石铺就的小道在街头漫步,身边满是异国风情,琉璃光想起她好像有计划在离开须弥前拜访一位钻研改良土壤的学者,眼看天气这么好,相逢不如有缘,也许就这么走过去会有一场恰到好处的偶遇?
想到这里脚下一转,少女换了方向。延绵不绝的阡陌连接着城市与雨林,须弥人自幼与密林共生,大到不可思议的花卉与出没其间的野生动物在他们眼里亲切而自然,从来没人觉得需要将人与树分开。
“好香啊!”走过水畔,月莲的香气沁人心脾,小孩子蓬着头发光着脚从人腿边溜过去,一不小心就会被这些小魔头撞个趔趄:“哈哈哈哈!长鬓虎来了!长鬓虎来了!跑得最慢的被抓走!”
路人纷纷举胳膊抬脚给他们让路,琉璃光笑着摇摇头,冷不丁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撞到后脑勺。
砰!
“啊!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你要不要紧?”少年的声音柔软中甚至带了点怯懦。他慌慌张张向后退了一步,摘下闯了大祸的大号斗笠露出亮紫色眼睛:“我这就送你去健康之家,还能走吗?”
少女反手摸着后脑只摇头不说话,围在她身前慌手慌脚的少年眼睛里不知不觉含了包眼泪:“实在是非常!特别!的抱歉!我,我会负起责任的!”
“你……”
琉璃光用另一只手擦掉眼角渗出的泪花,只见身穿蓝白色振袖和短裤的稻妻少年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稻妻人?”
“欸?”
他歪着头,目光平静又温和:“是,我是个流浪的人,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去,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不知名的河边,你认识我吗?”
身为稻妻在外的代表,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稻妻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