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乖乖的纯良的江声,离开小城的时候,谢之晖骑着自行车追了很远,都没等到他回头。
背包散开了,帮江声做的卷子飞了一路,他想,万一江声解气了就会回来。于是又捡了一路,回去摊开,铺平,仔细擦掉那些车轱辘印。
那些过去,顾清晖曾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
因为他的理念是“失去即永存”。
这一观点在他的作品里被很好地表达了出来。很多影评人称他为缺憾美学的拥趸,因为他在细枝末节里无时不在强调他偏爱的那种表达——主人公第一幕遗失的宝物,在第三幕被他寻回后、在掌心永远地破碎,以精神符号的意义留存,最终无可抵抗地被遗忘。
顾清晖会借此预示电影主角的成长弧光,一些必要的牺牲和胜利假象对他造成的改变,以衔接结局的挑战。
当看到江声的鼓棒像是魔法棒那样指向楚熄,光束顺着他的手聚焦在楚熄的脸的那一刻——
那种刻画手法顾清晖掌镜的时候运用过,只代表一个意思。
青睐。
那张年轻的脸,十几岁的脸,和少年谢之晖差不多年纪的脸。
——在那一瞬间的电光火石里,像是见证一粒种子的萌芽。
顾清晖的眼睛看到太多故事了,以至于他在那一瞬间体会到故事的必然,他几乎猜到了江声的选择。
顾清晖看着他们在音浪和鼎盛的人潮声里默契交流,感到顷刻的时间被拉的很长。
要体会顾清晖当时的心情的话,他大概会选用黑白或蜜糖色的滤镜。让人物变得扭曲,世界颠倒,声音模糊,加入人耳嗡鸣与钟表震响。镜头落点找到娇艳的花,模糊后聚焦,水珠滴落。预示这是真实的世界,扭曲的是他。
时间的漫长,意志的动摇,丑陋的欲望……这些东西如果被意识流具象地展示出来,会显得很疯狂。
这是一颗时隔数年射回眉心的子弹。
他囿于他的剧本,他是那个希望寻回宝物却注定一场空的主角。
而在另一出剧本中,命运的谕示落笔,只等主角登场。这一次,他不是主人公。
明明在阳光下,顾清晖隐约觉得寒风刺骨。
他看着楚熄,看他脸上的伤痕猜测他的过去,看他的表情衡量他的品格,看他的眼睛丈量他的爱。
在剧本创作中,总有一些固定的角色位置,负担着不同的职责。导师、盟友,对手……
还有一些,无法被塞进那些确切的位置,但不可或缺的。
旁观者。
顾清晖话音平静地说。
“我想,江先生的意思是,希望你把绳子解开,这样节目组追责的时候就不会说是他的问题。”
江声大喜过望,用力点头。
【来了来了,第一届读心术大赛正式开始!】
【好啊,现在我们看到啊顾导领先一分,小楚表情很难看!没想到吧,这世界上能和江江心心相□□有灵犀的人并不只是你一个!】
【大胆!不可以解开!我要看的同睡还没看到!!】
楚熄有一瞬间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江声说不上来,觉得好像是正好好晒着太阳,忽然被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
楚熄把手臂勾在江声的肩膀,阻止他继续朝顾清晖走去。
一根短短的红绳绷紧。
顾清晖的视线坠落下去,有什么隐秘的氛围也随之紧绷起来。
“唉,你说得真对,我怎么就没想到。”
少年胳膊松弛地落在江声的肩膀,身体却贴得很近。混血儿的优越身高和宽阔挺拔的衣架子身材,看起来像是把江声完完整整嵌进了怀里。
“你好了解江声啊,虽然你们只相处了这么一会儿。”
他咧开嘴,绿眸弯弯笑起来,“多谢你提醒我呢,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