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骤然昏沉下来。感受到久违的痒,星星点点像草尖钻出软烂的春泥。吴优没抿住,笑了出来。
“悠悠”
李执突然停下来抬起头,牵着吴优的手往客厅顶灯撒下的光亮里走。
他抓着她的手指,再分开。上面两枚创口贴突兀刺眼。
然后匪夷所思地琢磨着吴优的表情……她居然说,是做饭弄伤的。平日明明是个连泡面都懒得煮的人!
“我在家你怎么不做呢?”
“有你下厨嘛~”
吴优讨好地摇了摇李执的胳膊,聪明得过了头,太知道怎么糊弄过关了。
为着这幅乖巧面孔,还有她莫名的懈怠,决定取消了提前订好的大餐。
寒潮回流,略有些料峭的夜晚里,只简单地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
乌冬面。
李执看悠悠名义上打下手的姿态,实则碍事地绕来绕去,亦步亦趋黏在身边。舍不得驱赶,目光又扫过她受伤的指尖……
“我来学习学习。”悠悠心虚地蜷了蜷手。锅正巧沸了,李执转身没再追问。
撒上嫩绿葱段。又烫入现切吊龙,刚打电话给小区门口潮汕火锅店外送上门的,足够嫩滑甜美。
配两杯鲜橙气泡水,隔着袅袅的水汽对坐下来,吴优突觉得心满意足。
兀然想起昨晚空荡荡的房子,电话挂断后冷清的“嘟…嘟…”声,似有回音。
吴优把餐盘挪到李执旁边,没个正形地挨着他吃面,最后咬着玻璃吸管、心满意足地啜饮着。
……真是温顺极了。而李执知道,悠悠只有低落时才会这个样子。柔和地过分,软塌塌一团,没了筋骨。
何况坐近后,李执终于看清了她微肿的眼角,是哭过的迹象。
“怎么回事”知道悠悠大概率会逃,一只手掌托着她后腰。
“好累啊,我去洗澡了。”她果真借口溜走,李执无奈又重复一遍,直接点明:“为什么不开心”
悠悠干脆靠过去,勾上了他的脖子,似真似假地笑说:“还不是独自在家太孤单,都怨你抛下我度假,罚你帮我洗好不好。”
小别胜新婚,真是过于犯规的勾引手段。
李执努力起身,又添了一杯气泡水,多加冰块、一饮而尽。倚着吧台,拉开距离注视着悠悠,摆明了不买她的账。
他不相信悠悠会那么情绪化,一个人待几天就闷闷不乐,她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如李执所想,吴优将祸水东引,怪罪到工作上来:“是加班太累,换了新部门压力太大了。”
她当然不能说出口,那和母亲打完电话后的失控场面。
吴优并不期望李执能够懂得这些。实际上,从小到大她从未向任何人坦陈。
对于恋人,则更为难堪。要如何说出口,自己是个不被期望的人,那李执还会觉得她值得被爱么?
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太令人忐忑,吴优已习惯了高高在上,表演昂扬的姿态。
工作实在是最好的借口,维持成年人脆弱的体面。反正她的公司是知名血汗工厂,压力大是众所周知。
吴优选择封订上罩子,将那些伤痛束之高阁。她不懂得刮骨疗伤需要果敢了断,处理伤口最重要的不是包扎或遮掩,第一步把腐肉剜掉才能愈合。
李执心中五味杂陈,想起最近在群里,兔姐打趣过吴优:“拼命三娘,终于去到了适合她的部门,全员卷王……”
琢子跟着抱怨:好不容易回趟上海拐到优姐部门楼层,结果她居然开了一整个下午的项目会。忙得脚不沾地,连去楼下一起吃甜点的功夫都没有。
当时李执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悠悠精力充沛,可弦绷得越紧,离回弹的那一刻就愈接近。
他年前跟吴率聊过几次天,与悠悠不同,吴率是那种很好说话的温吞性格,像是传统观念里高知家庭应该养出的儒雅模样。
吴优与吴率,兄妹俩简直是反义词一样的存在。悠悠时不时的坏脾气和骨子里的倔强,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基因突变
李执联想到自己的家庭:李琢出生时,正是父母感情最圆满、事业最鼎盛的巅峰期,仿佛为了留住那最后荣光的残影,李琢备受呵护地长大。
他沿袭着这种认知,以为悠悠也是那种被宠着的小女儿,甚至比琢子更加娇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