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又老了几岁,以前禇太后雍容华贵,满头乌丝翻不出几根白。现在她两鬓微霜,除去华簪金饰,只有罗布裹头,朴素得判若两人。
姑母曾是多么爱美一人,禇卫怜心酸哽咽。
她看了眼窗,嬷嬷被禇太后支去烧水,还没回来。
正适合说私话,禇卫怜握住她的手低声:“皇帝今天才让我见面,姑母你等我,我必定会救你出去。”
“救。。。。。。怎么救?”
禇太后苦笑地摆手,“算了,我这副身子,终是要在这儿囚到死。”
“姑母,你信我么?”
禇卫怜恳切道,“我已经有主意了,就差等个时机。今日能见面,就是要姑母安心。”
“好、好、好。”
禇太后闭眼叹气,“姑母信你,你一向胸有谋算,是聪明的孩子。姑母信你,能救我们禇氏。”
趁人还没回来,禇卫怜又与禇太后说起昨日封后,璧合宫着火、神像被烧的事,以及她深夜遭遇刺杀。
禇太后攥着手串凝思,须臾后冷笑:“那么早把人杀了,不欲留活口,看来他知道此人是谁。”
“姑母觉得是谁?”
禇太后看了眼她:“谁都有可能,还有很多藏在暗处的刀子。我怀疑,杀你的人若不是冲着后位去,那就是和你有仇,你自个儿想一想,都有谁。”
禇卫怜垂了眼眸看掌心,般般纹路,盘根错节。她轻声道:“这世上,最恨我的就是皇帝。应该没人比他更恨我了。”
和姑母离别后,禇卫怜再度走回凤仪宫。
夏侯尉已经下了早朝。
禇卫怜回去的时候,守在殿门口的太监小声提醒她:“陛下今早与大臣起争执,正不顺呢,娘娘识眼色行事,勿惹着殿下。”
禇卫怜点了点头。
她进去,窗边的沉水香案,夏侯尉正在翻书看。屋里没有留侍奉的宫人,只点了缥缈的静心香。
他撑着案边坐,眉头紧凝,看起来有些烦躁。
昨晚,禇卫怜太过害怕,虽也看得出他急着杀人,却没细问。早上经过禇太后的提点,她又细细去想,也觉得不太对劲。
她安静地走到案边,提壶滤叶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上好的银毫白针,浅褐汤面散着淡淡清香,有静神之效。
禇卫怜静静把茶递给夏侯尉,他翻书的指骨顿住,遂抬眸,似乎诧异。
茶汤入腹,幽逸飘香。一盏尽了,突然听她冷不丁地问:“昨夜的刺客,为何把他杀了?”
他的眼神有变化,仅是须臾,又变得正常。
夏侯尉没看她,不经意翻开手边的书。
“不杀留着做什么,继续行刺?”
“并非如此,”禇卫怜说,“你也知道,留下活口才能逼问出幕后主使。你杀了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可见你已经猜到主使是何人。”
“为何不告诉我?”
禇卫怜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你有意为此人兜底,是吗?”
夏侯尉没说话,翻书却就此停止。
越来越迫近的答案,禇卫怜盯死他。
“到底是谁呢?你不说,难不成是怕我要杀他。”
“还是说,本就是你想要我死。只是杀我前,突然改了主意?”
话音落下,他终于抬眸。
“你觉得我要杀你?”
夏侯尉突然笑了,有什么话张口欲言,却被他生生咽下。
肺中恼火在烧,却又好似卷过荒芜寒凉的风。是一颗心的坠地,夏侯尉极力平复恼,却又还是忍不住,突然握住她手腕,冷笑浮面:“眠眠,我就是想你死又怎样?你曾经不也想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