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就好比当初一度被宫中视为禁忌的玉碗般,和王皇贵妃相关的一切竟也成了忌讳,无人敢再提起王皇贵妃,惟恐触怒圣颜。
便是太子为人子,心中再如何悲痛,也不在人前表露分毫。
幸得这时第七女出生,新生儿的到来冲散了东宫沉闷不散的郁气,太子看着襁褓里的小小婴孩,忾然叹息。
待想起王皇贵妃临终时,原本有许多话想要同他说,最终却只提醒他翊坤宫的那位派了人在外面守着,母子两个便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相顾无言默默流泪,太子愈发感到忾然。
翊坤宫……
“眼睛都坏了,还在那哭。”
旁人俱不敢提景阳宫,翊坤宫的主人却不甚在意。
一身尊贵的女人闲闲饮口茶,唠家常一样地同对面谈起王皇贵妃死时的场景:“成天就知道哭哭哭,太子去了也是哭。要我说,她儿子可是太子,这东西六宫里谁不羡慕她,偏她一点福都不知道受用。”
冯镜嫆听着,没接话。
这宫闱秘辛,不是她一个外命妇能够置喙的。
棠袖也没说话。
棠袖心下一片冰凉。
是王皇贵妃不知道受用吗?
是王皇贵妃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处境凄惨,数年如一日地以泪洗面,生生哭瞎一双眼,甚至病到快要死了,也仍被锁在冷宫不得出,见不到皇帝太子,这里面,真就没被动过半点手脚?
皇贵妃,她的亲姑姑,已然早早就为国本之争做到这种份儿上了吗?
棠袖忽然便有些意兴阑珊。
行完庆贺礼,冯镜嫆去慈宁宫陪太后,棠袖没一起,直接出宫回棠府。
在家沉寂数日,棠袖找了托词,即日起再未进宫。
十月,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第七次来京朝贡,见宴上没棠袖,努尔哈赤问叶向高,怎么不见江夏侯夫人。
以往宴赏,她不都是会参加的吗?
叶向高何许人也,一听就知道努尔哈赤多半是远在建州也收到了冯翁将冯家交给棠袖的消息,知道现在冯家真正由棠袖当家,想要和棠袖打好关系。然同样聪明如叶向高,又哪里能猜得到棠袖的想法,便回复说许是江夏侯夫人有事,就没来。
努尔哈赤听罢,很是遗憾。
宴上这一出传到翊坤宫,皇贵妃也觉得奇怪,近来朝中朝外都无大事,怎么棠袖还不进宫赴宴了,遂立即派人去棠府请棠袖进宫,无果。
“说是忙,有事,”皇贵妃对难得来翊坤宫坐坐的皇帝抱怨道,“又没下雨又没下雪的,她哪那么多事要忙。”
皇帝说:“知道了,朕让人去问问。”
皇帝正待吩咐常云升,话将出口时换成:“棠褋。”
一身女官服的棠褋应声上前:“皇上。”
皇帝道:“你出趟宫,去看看你姐姐怎么回事。”
棠褋应是。
于是这天,棠东启和辰二爷下值回家,见家门口停着辆宫里的车,以为又是宫里哪位贵人来请他们家大小姐,棠东启正跟辰二爷打趣说古有三顾茅庐,今有三顾棠庐,迎面就见棠褋走来,给他们行万福。
二人十分惊喜:“居然是小褋回来了。”
刚要张罗着让厨房今晚做丰盛点,却听棠褋说她这就要回宫,不必做她的饭,语毕没停,上车就走了。
棠东启:“……走得真快。”
这才多久没见,果然当女官了就是不一样,变化真大。
辰二爷嗯了声表示赞同:“是走太快,还没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棠东启说:“应当是皇上吩咐的吧。”
晚间吃饭时,棠东启一问,得到棠褋是来请棠袖进宫的回答,他得意地捋捋胡子:“我就说。”然后转头问棠袖,“皇上都派小褋来请你了,你打算哪天进宫啊?”
棠袖说:“不知道。”
棠东启:“不知道?怎么就不知道了。”
棠袖:“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懒得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