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虫子浑身绯红,四条纤细的足,背部有自然的纹理,看起来妖冶美丽却危险性十足。
我生物学得不好,没见过这类虫,怕它跳到我们身上,即使没毒,咬出一身包也不好。
我不敢用手触碰它,只说:“沈见青,这里有个虫子……我们去那边吧。”
沈见青终于把脸从我肩上抬起来。他脸上泪痕应该是干涸了,但双眼绯红,看着好不可怜。
说来也奇,沈见青只是看了一眼,那虫忽然就不情不愿地摆动四足,跳下树干,隐没在了厚厚的落叶里。
“没关系,虫子在我们这里很常见的。”
我说:“要不要下山了?邱鹿小温她们找不到我们肯定着急的。”
沈见青这样,我也没了继续上行的心情。
沈见青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饰,瞪着兔子一样的眼睛,局促地说:“让你看笑话了。你,你不会嫌我啰嗦,不耐烦吧?”
“怎么会?!每个人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沈见青这才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只是声音低沉:“谢谢,虽然你帮不了我什么,但还是很谢谢你。”
我既不能带他离开,负担他的一生,也不能阻止这里面的人对沈见青的压迫。其实沈见青这句话并没有说错,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你有什么需要的?如果我可以做到,我一定帮你!”我只能许下一些口头的承诺了。
沈见青说:“我现在不知道。但是等我想到的时候,你一定要不要忘了今天说的话。”
我只当他没有安全感。
他帮了我们这么多,我自然无有不应。
下山的道路远比上山要艰辛危险得多,阶梯陡峭,而且有的石板还并不稳固,镶嵌在泥土里却不断摇晃。山道连个扶手都没有,我下得颤颤惊惊,小腿肚子上的肌肉很快就酸痛得不行。
沈见青神态自若,显然对这样的道路已经习以为常了。
也对,他连那么危险的悬崖铁索都敢爬,这样的山道对他而言就更不在话下了。
想到那悬崖铁索,我就忽然意识到,那是我们现在已知的唯一一条离开这座苗寨的地方。可这里的人都不出去,那实际上也并不需要这条铁索。可我们遇见沈见青的地方,也是在硐江苗寨。
我不由问:“沈见青,我忽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硐江苗寨里。你们不是不会离开这下面吗,怎么会修那条铁索?”
沈见青轻声说:“那不是寨子里的人修的,那是我父亲修的。”
我一愣:“你父亲?你父亲不是……不是氏荻苗寨里的人?”
我又想到了那条飘荡在石拱桥头的红绢带,它上面方方正正地绣着一个“沈”。
沈见青沉默了很久,说:“我父亲是外面的人,只是机缘巧合误入了氏荻苗寨,就像你们一样。他在寨子里爱上了我的母亲,所以便长久地留了下来。只是他后来生了病,一种很严重的病,卧床几年之后就死掉了。我常心里好奇,所以在夜里攀着铁索去外面,趁天没亮再回去,村里人都不知道。”
“你的汉话,是你父亲教的?”
“嗯,他教过我一点,只是后来他生了病,我就不常见他了。更多的是我在外面听外面人讲时学会的。”
奇怪,他父亲只是生病卧床,怎么会不常见到?哎,也可能是不能见风的疾病。还是换个话题,别戳他的伤心事了。
“那你很聪明,学汉话很难的。”
沈见青哼笑一声,说:“我其实心里很感激我父亲。”
“他赋予了你生命,你当然应该感激他。”
“不。”沈见青毫不犹豫,截然地否定,“我只是感激他留下了那条铁索。”
“让你能探索外面的世界?”
他沉声说:“让我能遇见你。”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突突蹦了两下,骤然乱掉的节奏让我呼吸发紧,胸口窒闷。
如果他是个女孩儿,这句话就近乎于表白了。
我听过的表白话语很多,见过的好看的人也很多。但没有一个让我如此刻这般慌乱。
我来不及深想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紧张,只尴尬地说:“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放在外面,女孩子会以为你这是在暗示表白。”
沈见青低沉地笑笑,那笑声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他也没有解释,当然,我们两个都是男孩子,他并不需要做出任何解释。
我没再敢看他,只专心脚下的山道,所幸这一路有惊无险,我们平安地到达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