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叶景禾愣住,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景策,含在眼中的泪落下,姑娘的晶亮的眼中泛起自嘲,“果然……怪不得你一直拦我……哥!你其实早就知道怎么破断生剑法了,对不对!”
“师父曾经教过我断生剑法的,虽然……虽然我只学了一半,但我知道,这剑法的破绽便是它最后的杀招,它最强之时,也是它最薄弱之处,只要有人在它杀人之时趁机反攻,师父一定应接不暇。”
叶景禾喃喃说着,见叶景策脸色愈白,便知自己猜测得不错,之前叶景策重伤坠崖,想来就是接了最后一招,而元成泽之所以也伤得那样重,多半是因为叶景策在被伤之时找到了断生剑法的破绽,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反将了他一军。
“哥……”叶景禾定定看向叶景策,眸光水亮,声音带着种异样的雀跃,“你看,你都明白的,我们是可以杀了师父的,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当肉盾,当诱饵罢了!我是最了解师父剑法的人,比寻常人接下的招数更多,能拖延的时间更长,我就是最适合当这个肉盾的人啊!”
“哥!”叶景禾瞪大了眼睛殷切道,“我可以去当那个盾啊!我心甘情愿成为哥的盾!”
姑娘抓着他衣袖的手微微收紧,几近癫狂的兴奋从眼中流露出来,叶景策盯着叶景禾的眼神愈冷,眼尾处慢慢染上一丝不可微察的红。
“当我的盾?你就那么急着去送死吗?叶景禾。”叶景策气极反笑,伸手指了指叶景禾心口的方向,声音微颤道,“叶景禾,你告诉我,你的这颗心里,除了仇恨还有别的东西吗?”
“我……”叶景禾语塞一瞬,叶景策苦笑道,“你在乎过我们的手足之情吗?你口口声声喊我哥哥,你体会过我作为哥哥的心情吗?叶景禾,我问你,如果是当我当赴死的盾,你会为我担心,会同意我去吗?”
“叶景禾。”叶景策苦涩道,“你的心里,考虑过我到底在乎什么吗?”
质问声落,叶景禾僵住,一双肖似父兄的大眼茫然地向叶景策看去,沉默良久,微微低下了头。
“带景禾将军下去,罚二十军棍,立刻执行。”
二十军棍,足够她短时间内骑不了马了。
声落,一侧僵持着的士兵忙动起手来,七手八脚地将叶景禾架走,不多时众人便听营中传来女子吃痛的叫喊。
士兵到底是畏惧叶景禾的身份,说是二十军棍,但哪里敢使劲儿去打,只做了个吃力的样子,手中的力道却小得很。二十棍落下,明明力道不大,这平素坚强的景禾将军却喊得像剔了骨一般,歇斯底里的哭嚎,仿佛是置气似的故意喊给谁听。
营中叫嚷声不断,叶景策默然地坐在帐中,低垂着眼静静擦拭手中的牌位,长发从一侧落下,半遮住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少爷。”活虎的声音从门口处传出,迈步走进,见叶景策低头默不作声,小声道,“您别担心了,方才郡主去看小姐了。”
活虎话落,叶景策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头抵在牌位上,低垂的眼睫遮住眼中的痛苦,片刻,低声道,“活虎,你去告诉粟粟,今晚便用药吧,小禾那般性子,只有用药才能确保她不会有力气望外跑。”
“是。”
帐中,叶景策的声音轻轻落下,帐外,叶景禾的哭嚎声被女子温和的声音打断,沈银粟裹着大氅在叶景禾面前蹲下,抬手用帕子擦掉姑娘脸上的泪痕,一双清亮的杏眼正对上姑娘委屈的眼神。
“嫂嫂,我哥打我。”叶景禾红着眼睛道,“他以前从来不对我动手的!”
“小禾以前也没有违反过军规啊。”沈银粟低低道,叶景禾哭得通红的眼睛抬起,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嫂嫂也觉得我做错了?可我想报仇也有错吗?叶家上下,京中百姓,多少条人命啊!”
“但你有没有想过阿策,你在乎那些人,可他在乎你。”沈银粟垂了垂眼道,“小禾,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无论何时,留下来的才是最重要的,你于阿策就是如此。”
“可是……可是……”叶景禾咬了咬唇,眼中的水光再次开始打转,盯着沈银粟的眉眼倔强,眼睛微微一眨,一颗硕大的泪珠便顺势砸下。
“好了,不哭了,快同我回帐中看看吧,别真伤到了哪里。”沈银粟蹲身哄着,叶景禾眨眨眼,小声道,“可是我哥打我,我还是难过,嫂嫂不用管我,我没事的,但要是我哥问起来,你就说我伤得很重,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哦?小禾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同我回去看看了?”沈银粟眯眼道,叶景禾点点头,“哥喜欢往嫂嫂那里跑,虽然……虽然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但我……但我还是不想立刻见他,所以不要去嫂嫂那里。”
“可若我作为医者,非要你去看看伤势呢?是不是还要我哄你去啊。”沈银粟威逼利诱道,“两个时辰前我哄哥哥,现如今我哄妹妹,你们叶家人未免有些太有趣了吧。”
轻轻柔柔的声音落下,令人不寒而栗,叶景禾一双大眼眨了又眨,片刻,抱着木凳向前爬了爬,凑到沈银粟耳边道:“嫂嫂,你……你不会也生气了吧。”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小禾的,只是不喜欢有病不看的固执病人罢了。”沈银粟笑了笑,“对,你哥也总这样,你们兄妹这倔脾气真是如出一辙。”
“那……”叶景禾犹豫了一下,微微向后看去一眼,见自己身后当真血迹斑斑,半晌,小声道,“那小禾听话,嫂嫂别生气,小禾这就跟你回去看病。”
话落,叶景禾想要扶着木凳起身,沈银粟见状忙抬手去扶,架着叶景禾,将大氅盖在她身上。
姑娘白皙的小脸半遮在毛茸茸的大氅内,一双圆眼泪汪汪地盯着沈银粟的侧脸,撇了撇嘴,闷声道:“嫂嫂真好,比我凶巴巴的哥好多了。”
“你小心让阿策听见,又要挨骂。”沈银粟被叶景禾逗笑,轻声道,“你明知道他是担心你……”
“那也改变不了他打了我的事实!”叶景禾说着,抬脚迈入帐内,委屈地趴在榻上,察觉到身下的衣服被沈银粟褪下,脸颊红了红,一头扎进被里。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肌肤上,沈银粟抬手,侧目盯了盯叶景禾藏在被子里的脑袋,随后悄悄向身后看去,轻微颔首,门口处的侍从立刻会意,转身走出营帐,不多时便端了碗汤药过来。
“郡主,景禾将军的药熬好了。”
“放这儿吧。”沈银粟接过,叶景禾从被褥中把头探出,低声道,“嫂嫂,我真的没有大碍,那药能不能不吃。”
“这药讲究内服外用,小禾若想早些伤好上战场,最好还是喝了。”沈银粟淡声道,叶景禾眨眨眼,轻声呢喃道,“上战场……那我喝!我喝!”
说罢,挣扎这爬起半边身子,见沈银粟的汤匙送来,乖顺地张口喝下。
营中烛火微暗,叶景禾倦意袭来,伏在榻上的身子向被褥内靠了靠,不多时,呼吸便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