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滚远点!”他挥舞着手,手中配枪在空中发出簌簌声响,“恶心不恶心,别动不动就凑上来!”
高个子捻了捻地上的黑色血液,转头浅笑:“别吵架,杨兢,都说了,他是你朋友,也一直在帮你,人不在这里再找就行,别为他和来之不易的朋友闹翻。”
“……”杨兢沉默后冷笑,“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楚示雎,你又看不到他有多恶心,少在那儿说风凉话。”
楚示雎站起身,从兜里掏出干净手帕擦了擦手:“你描述过:有两个脑袋,四只手,两只手很长,近乎一米,骨头刺穿了皮肤,其他两只手很短……还有什么来着?”
楚示雎想了想,不顾杨兢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说:“他一直在地上爬行,从小开始就跟在你身后,还总试图攻击你,来这栋大楼后稍微安分了点……是这样吧?”
杨兢真想一枪崩了这个男人。
但警察这把枪子弹有限,他要留着防身。
而且楚示雎邪门得很,对他动手可能讨不到好。
杨兢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两句,简直是怂包,被唬两下就窝囊成这样。
一开始遇到楚示雎的时候,杨兢二话不说就想下死手。
但他很快被制服,从警察尸体边捡来的枪也掉在地上。
楚示雎没有要他命,脚踩在他脖子上,慢条斯理问他身边有没有跟着东西——只有他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杨兢愣了好久。
因为确实有。
他把跟着自己的怪物叫“树瘤人”,完全是字面意思,畸形的四肢,模糊不清的恶心五官,它两个脑袋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像是从脖子边上挤出来的肉瘤。
杨兢小时候被跟着自己的树瘤人折磨得受不了,给父母说,他们把杨兢送去做了全套检查,医生说没问题,最后又把他转去精神科,精神科医生也诊断没问题。
那时父母正在闹离婚,觉得是他在编故事,想博关注,渐渐也不理会他的说辞了。
杨兢实在难以忍受,拿着家里的刀砍向树瘤人,但他剁碎的只是沙发。杨兢碰不到树瘤人,而树瘤人发出了怪异又刺耳的笑声,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和无能。
久而久之,杨兢的性格越来越阴沉乖戾,他在班上不爱抬头,也不爱说话。他知道,只要一抬头,就会看到近在咫尺的树瘤人。
这成了同学欺负他的契机。
其实杨兢对霸凌是无所谓的,小学生的手段和树瘤人的阴影比起来不值一提。
他没想杀了同学……他当时是想砍死在眼前不断发出古怪声音的树瘤人。
可等他回过神,班上同学发出尖叫,老师赶来,把他按倒在全是血的课桌上,平时随身带着用来壮胆的水果刀被打掉,同学倒下后睁大的眼睛就在脸侧。
树瘤人第一次发出了能被杨兢识别的声音:“你……完了……”
原本不相信树瘤人的父母向警察和医生说了他脑子有病,说他从小就这样,还掏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精神诊断书。
杨兢以为父母终于懂他了。
他也很害怕,还分不清害怕的原因,树瘤人就在边上,但他没之前那么恐惧了,反倒是恍惚中看到的同学惨死的脸让他想奔向厕所呕吐。
恐惧的对象和恐惧的原因被分裂开,杨兢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而警察走后,他的后脑被父亲狠狠敲了一下,他眼一黑,直接被打蒙了。
母亲在边上环胸,直接开始说离婚后不要这个孩子,让父亲带着他滚。
但父亲也不想要他。
后来,杨兢终于知道那张提前准备好的精神诊断书本来的用处。
父母离婚,他没有跟任何一方——他被送去了专业医疗机构进行隔离治疗。
医生把他和树瘤人关在一个房间,长达六年。
专业医疗机构治不好他,吃的药只会让他对一切失去感知,情绪变成空白,想东西很费力,也提不起劲干任何事。
他会愣愣在铁窗边上坐上许久,但树瘤人的声音还在响,一声一声低嚎:“你……你……完了……”
他第一次和树瘤人对话,是在失控撞墙被医生救下来后。
医生给他注射了过量的镇定剂,把他架在担架上推向急救室。
脑门的血让他视线模糊,天花板上的灯一盏一盏掠过,医生不断检查他的瞳孔反应,脚步也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