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问我想不想回家,我说不要,我真的会死。”
“阿姨说她也一样,她的男人想她死,她的儿子也是。”
“那个时候我发现,她恨的不是我,如果我是个女孩子,她会对我很好很好——其实她已经对我很好了。”
绅士先生:“她被长期家暴,对吗?”
“可能吧。”
楚祖说,“后来她想自杀,我第一次觉得死亡可能不是坏事,我帮不了她,好像没人能帮她。所以我跟她说,那我们一块儿死。”
“阿姨给了我一巴掌,很凶……”
楚祖捏着自己胳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意识不到,试图回忆记忆里阿姨的脸。
“我们约好,谁也不要死。”
他低声说,“谁都不要死,我们要活到冬天,一起去海边,去看看冬天的海是不是比我们的人生还要冷。如果我们熬过了冬天的海,那还有什么熬不下去的呢?”
绅士先生放缓了声音:“后来呢?”
“后来我死在了海里。”
楚祖说,“很好笑,那是一个罕见的晴天,冬天的太阳很暖,海面也很平静,一个浪卷来,我没抓住阿姨的手。”
他顿了顿,“我相信这些都是我的妄想,妄想是主观的,对吧,那死的就只有我。”
楚祖死死掐住胳膊,指尖泛白,嘴角却微微仰着,“真希望阿姨熬过了那个冬天,那片海。”
绅士先生没安慰他,只是又给他指了本书。
书的扉页上写:
*正因为他总是在抗争,所以深受命运青睐,持续不断将苦难灾厄加诸其身,并殷切盼望他崩溃的瞬间。
“你会崩溃吗?”绅士先生问。
楚祖回答:“不会。”
“那些都是妄想,我只是……”
他想着张医生说的,“我只是被困在这里太久,很想去外面看看真实。”
“好。”绅士先生还是离他两米的距离,像黑色的影子,温声说,“那我带你去看真实。”
“你指的是那栋楼?”
“对。”
那天夜里,张医生默默去到楚祖病房,最后一次和自己看着长大的青年说了会儿话。
闲聊结束后,张医生带着行李离开了精神病院。
车辆从郊区驶入城里,停在地下停车场,张医生打开后备箱,在停车场的昏暗灯光下,她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一瞬的惊愕后,张医生的身体软了下去。
楚祖接住了她,小心翼翼将她放到了车后座躺好,拆掉她捆头发的皮筋,衔在嘴里,用手当梳子,整理起自己及肩的头发。
楚祖给自己扎了个小辫,视线终于开阔了些。
两米外的绅士先生安静等着,楚祖用张医生的手指解锁了她手机,查起绅士口中的那栋楼。
位置很偏,和精神病院一样,都在郊区,但是这座城市的两头。
记下路线,楚祖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了句“谢谢您”,将手机放在张医生脸侧,又车窗开了道通风口,仔细关好后备箱,
绅士先生问楚祖: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进到那栋楼后,我们应该有很长一会儿不会离开。
西德尼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早睡早起,三餐要定时吃,要是能再运动一下下就好了。
楚祖在病院吃了晚餐,午睡时间充足。
运动就算了,他不想运动。
“没其他事了。”楚祖转身,“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