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因为这喜欢,让江颂第一次有胆量反驳张文萍的话。
在张文萍和伯母催生之后。
伯母手里捏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问:“小白,你跟江磊啥时候要二胎?”
“还没想过呢,宝宝还小。”
张文萍插进来一嘴:“那你们得早点做打算了呀,就是趁现在小,再生一个,两个一起带,省事儿,不然生的晚了,一个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又要拉扯小的了。”
嫂子被两面夹击,笑容有些兜不住。
张文萍还在说:“得再生个的,肯定要生个男孩,不是我重男轻女啊,像我一样,生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多好啊。”
江颂见嫂子面上流露出尴尬神色,对张文萍的话微微皱眉。
她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止是话,还有张文萍沾沾得意的表情,仿佛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诚然,生育是伟大的,是生命的传承与延续。
但话不该这么说。
所以她破天荒的,像是为嫂子解围,也像是为前二十年的自己找一个答案,眯着眼睛说出了她心里的疑问:“那如果先出生的是江天豪,你还会再生吗?”
张文萍并没有意识到这话里的深层意味,也可能她意识到了,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笑着回:“那不生了,养一个都要死要活了,再生一个哪养得起啊。”
江颂被阳光照的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她身体里像有一根引绳被点燃,刺啦刺啦地烧着,不知道会引爆什么。
她问:“为什么不生了,你不是说凑个好字吗?”
张文萍听了以后呵呵地笑,“那都是说辞,你怎么这么傻哦,都有了儿子了,谁还生女儿啊。”
周围两个阿姨跟着笑。
张文萍越说越来劲,还在继续:“其实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有点失望的,那个时候一生出来,医生跟我说,是个女儿,我心里想,哎呦我的老天爷,
怎么是个女孩啊,当时我跟你爸取得名字全都是男孩名,一时都不知道叫你什么好,你爸大腿一拍,说,叫江送吧,送走的送,把后面的丫头都送走,好招来儿子。我一听,行啊,就给你取名叫江送,结果登记名字的时候那登记员还给你登记错了,登成了江颂,我后来流的那几个丫头肯定都赖她。”
江送,送走的送。
这才应该是她的名字。
她整个人怔在那儿,开始耳鸣,“送走的送”这一句之后说了什么,她全都听不见了,眼前的世界开始跌宕,模糊,身体里的那根引线还在烧,烧到末端了,江颂伸手捂住心口,这才知道,原来引线的另一端,是她的心脏。
那样残酷的事实,被玩笑般的语气摆到了台面上,在一个热闹洋溢的春节。
此时阳光照在她身上,不再温暖,而是彻骨的寒,她被身体里滚烫的血液和肌肤上冰冷的阳光所冲击,打了个寒颤。
手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抖了。
已经很久没抖过了。
她像是行走于悬崖之上的亡命之徒,一脚踏错,跌落深渊。
可她没死。
嫂子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关切地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耐心:“颂颂,替我去看看宝宝醒了没吧。”
江颂脑袋一片空白,嫂子又喊了一声:“颂颂,可以吗?”
她转头,“…什…什么?”
“可以辛苦你去房间里看看宝宝醒了没有吗,如果没醒,你在里面陪她一下吧,她睡了一个多小时了,估计快醒了,醒来身边没人会害怕的。”
江颂麻木地点头,然后起身,往屋里走。
她猜自己此刻一定面色惨白的吓人。
小侄女确实醒了,但没哭,反而咯咯的笑,江颂在门外看见床尾表哥的腿,于是没再进去。
她伸手开了另一扇门。
里面奶奶在睡觉,睡的浅,听见开门的动静就醒了,头在枕上动了动,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江颂轻轻关上门,走到床边蹲下,头倚向床面,“奶奶,我好冷。”
奶奶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十分暖和,她把手覆盖到江颂的手背上,江颂看见她长着细小红斑和痣的皮肤。
“没在外面晒太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