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是被推下楼梯的姐姐,也可以被描绘成是因为欺凌他不成失手跌下楼梯而死,而他本人,也会是家族染缸里的受害者,因着环境长成了一朵黑心莲。
他不想,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就像他被迫来到北城,就像他此生再也回不去西北。
都是命运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啊,只是一粒小小的浮萍,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昏暗。
明月就这样淡淡的听他讲了十几分钟,她想,颠倒黑白这件事情,谭和畅可真是张口就来。
明月知道,他其实从来都不后悔,但凡他内心有一丁点后悔的话,他现在都不会出现在明月的身边。
她掩盖下去眼睛里的嘲讽,谭和畅好像也说累了,很久没说一句话,服务员来收刚刚旁边的餐具,明月叫住她,轻声道:“给我一杯冷水。”
谭和畅杯子里的冰已经化掉部分,他伸出手来轻轻搅动,却发现玻璃吸管碰撞冰块的声音早已不再清脆,反而是阵阵沉闷。
他的眉头跳了两下,心里却突然出现一阵
不好的直觉,果然,明月突然笑了一下,那神情,就像是她刚刚说了一个冷笑话。
明月抬起眼睛来,直直的看着他:“谭和畅,”
她说:“这个掺杂着无数虚构因素的卖惨故事,你也给秦如梦讲过,是吗?”
谭和畅的眼神逐渐结冰,他看着明月,嘴角一点笑也扯不出来。
这一瞬间他的思绪神游天外,谭和畅突然想起来十六岁初次遇到秦如梦那年,一起攻克WMO的时候,那个时候秦如梦会起很早,年轻人总是格外有活力,谭和畅总能听到她用清脆的嗓音在说英文,好像是台词,也好像是诗句,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某一天他来得早,秦如梦又在说,这次他听清楚了内容结尾部分,具体内容是,“Iamtryingtobribeyouwithuainty,withdanger,withdefeat。”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当时她见谭和畅来了,笑着和他打招呼聊天,他也笑,说大早上念博尔赫斯吗?
秦如梦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中文版翻译的太好了,她就去找了英文版来看,回头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去找原版。
话说到这,她清脆一笑,对着谭和畅说,我真喜欢这首诗啊,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那个时候四目相对,她眼里有的,全是谭和畅渴望的。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谭和畅也开始和她讲西北,他说,离家前西北下了好大的雨,寒风暴雨,一片荒凉。
也是那个时候谭和畅恍然惊觉,他好像成了诗文的主人公,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秦如梦,而现在,他故技重施,将这把戏用到了明月身上。
回忆在谭和畅眼前闪过,这个空隙,服务员已经把那杯冷水端到了明月面前,明月淡笑着道谢。
谭和畅在着交谈声中回神,看着她那温和的笑,问道:“所以,这个故事有没有说服你?”
暴雨不停,明月看着他的眼睛,给出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吧。”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就看谭和畅怎么想。
谭和畅听了,也知道自己白费力气,面对明月,他一无所获。他还真是没想到看着这样美丽娇弱的人,内心却是坚定不移。
长久的回忆耗费心力,他此刻满心烦躁,是以对着明月也不复温和。
天空中炸起来一个惊雷,谭和畅侧过脸去,看着窗外电闪雷鸣,轻轻说了六个字:“交易,或死,你选。”
明月笑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刚刚秦如梦的心情,而之前的竭力反对,也是因为秦如梦早就摸透了谭和畅这个人。
许泽屿的担忧不无道理,现在明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与虎谋皮,随时都有葬身虎口的危险。
明月微微低头,喝了一口冷水,她放下杯子,毫不畏惧的抬头看向谭和畅道:“努力掩盖真相,收买不成就威胁我——”
天边又起闪电,明月在这狂风暴雨里微微一笑:“这是不是说明,你的内心非常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从她开口的那一秒起,谭和畅的眼睛始终死死放在明月身上,闻言,他讽刺一笑,笃定道:
“这一天不会来的。”
明月笑了,“是吗?”
她眼神坚定,手里握着新上来的玻璃杯,以冷水做酒,明月对着谭和畅微微举杯,给出来自己的回答:
“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