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幽禁于寝殿,而此时寝殿火红一片。
宗随泱不顾一路上的层层阻拦,冲到了寝殿门口,突然,一道白影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腿,被他的力气带动猛地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
“太子妃!”众人惊呼。
宗随泱猛地回头,对上一张苍白的脸,风采绝伦的太子妃此时发鬓碎乱,双眼通红。她对他摇头,祈求道:“五弟,你不能进去!求你救鹭儿,只有你能救鹭儿!”
宗随泱不能折在这里,也不能因为太子获罪,只有他才能做宗鹭的护身符,宗随泱陡然明白,这是皇兄对他的遗言,也是熹宁帝为他留下的致命选择。
宗鹭和皇兄皇嫂,他只能救其一。
“小皇孙,小皇孙——”
宗随泱在这一瞬间变得分外平静,似乎周遭的风声和火声都消失了,他只能听见嗡嗡的声音,混杂着自己的心跳。他没有看火海中的寝殿一眼,拉起太子妃跃下台阶,将人推给太子妃的贴身嬷嬷,伸手拦腰抱住径直往阶上跑来的宗鹭,头也不回地走了。
宗鹭哭得声嘶力竭,宗随泱抱着他冲出东宫,再没有往回看一眼。
裴溪亭一直跟着宗随泱,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一看。
不远处的宫道上,熹宁帝坐在肩舆上,意味不明地看着宗随泱离去的背影。突然,他微微侧目,裴溪亭顺着望过去,发现熹宁帝的目光正落在一个行迹匆忙的宫人身上。
是李不言。
是了是了,哪怕今夜来往匆匆,可宫门守卫森严,没有熹宁帝的默许,李不言哪里逃得出去呢?
李不言是熹宁帝捅向元和太子的暗刃,也是故意留给宗随泱的磨刀石。后来宗随泱经历的数不清的反逆刺杀,都是熹宁帝给他的锻炼和惩罚。
宗随泱说得对,熹宁帝早已经疯了,否则他忍心这样对待心爱之人留下的血脉吗?
裴溪亭心情复杂,狠狠地剜了眼这个疯老登,转头跟上宗随泱。
夜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将宗随泱和他怀里的宗鹭吞了进去。
*
宗随泱带着宗鹭回到皇子府时,宗鹭已经哭晕了。他立刻叫来府中的御医看诊,等确认宗鹭没出什么大问题,才松了口气。
“殿下,您先去休息吧,这里由卑职来看顾。”说话的人一身灰色长袍,赫然是更年轻版的游踪。
宗随泱坐在床沿,看着宗鹭的脸,没有说话。
“殿下。”游踪跪在宗随泱面前,轻声说,“今后一段日子,宫里必定不太平,您不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有些事情谁来拿主意?”
沉默片刻后,宗随泱哑声说:“鹤影,你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带走他。”
“卑职明白。”游踪偏头看了眼俞梢云,后者连忙上前搀扶宗随泱。
宗随泱抬手拒绝,才将将起身,却猛地往前栽了下去。俞梢云和游踪前后将人托住,伸手一摸,宗随泱的额头烫得吓人。
风雪交加的天气,宗随泱一路回京,中途滴水未进,换了五匹快马,就是铁人也强撑不住。何况众人都明白,真正压垮宗随泱的是心里的钝痛。
俞梢云将宗随泱安置在寝殿的床上,御医把脉后替宗随泱施针,结束后又灌了汤药下去。半夜的时候,宗随泱的烧总算退了下去,御医和俞梢云这才松了口气。
俞梢云让御医下去歇着,自己坐在不远处的圆桌边守夜。
寝殿灯火通明,裴溪亭趴在床头,用手摸着宗随泱苍白的脸颊,心疼得不行,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习惯性地趴在宗随泱心口,好像只要听着那心跳,就能安心。
窗外风声紧张,裴溪亭握着宗随泱的手,时不时摸一下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反复,才能放心。
天蒙蒙亮的时候,御医过来替宗随泱把脉,说好在殿下体格好,这下烧全退了,只需要好好静养,按时服药。
但话虽如此,俞梢云仍然不放心,毕竟身体好了,可心病却难医。
御医离开后,白唐和俞梢云换值。
这天正午,宗随泱还没有醒,裴溪亭坐在床头,听见外头有人说话,飘了出去,就听近卫和俞梢云说:“太子妃自缢了。”
俞梢云愣了愣,没有说话。
这结局早已经定好了,否则昨夜殿下不会将太子妃留在东宫,他们无话可说。
裴溪亭飘回了寝殿,又趴会了床上。太子和太子妃虽然是家族联姻,但伉俪情深,太子没了,不论是出于私情还是为了维护宗鹭甚至不牵连家族,太子妃好像都只能选择那一条路。
“随泱啊,”裴溪亭握紧宗随泱的指尖,轻轻闭上眼,“快好起来吧。”
*
宗随泱梦里的路很深很长,倏忽是熹宁帝冷酷无情的笑容和宣判,转头又是皇兄温和俊朗的面容,含笑唤他:覆川,舍得回来了?他迈步走过去,四周突然又燃起熊熊大火,大火凶猛地吞食着他的血肉,皇兄在火焰里痛苦嘶吼,转头看过来,那是一双憎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