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阿瑞斯手上紧握的那把刀沉沉地掉在了地上,他脱力似的坠下手臂,仰头望着密密麻麻的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洁白的雪转着漩涡落在他的浓黑的眼睫上,被滚烫的泪融化,一起滑进了耳旁。
努尔看了一眼地上那把刀,终于起身松开了阿瑞斯。
阿瑞斯抬起头,撑起手臂爬到薇薇安身边,颤抖着拥住了她冰冷的,小小的身体。
……
三日后的送葬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的太阳泛着白光高悬在天空之中。
城外是漫山遍野的白,城内也有化不开的积雪,但从教堂到出城的那条道却被扫出了一道干净的道路。
庄园的百姓和军队并排站在道路两侧,一路延伸到了城外,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搓手望着教堂的方向,期望着那具黄金棺椁能尽快从教堂抬出来。
这样的鬼天气,没有人会愿意出来,但那位痴情的王以王后之礼送葬他们便不得不出来,他们只盼那棺椁会尽快抬出来,或者这太阳能照得更暖一些。
但事与愿违,不管是那具黄金棺椁还是天上的太阳都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意思。
昏暗的教堂中,一具漂亮华丽的黄金棺椁安静地停放在中央。
整个空旷的教堂中只有一颗蜡烛燃烧着,发出“噗呲噗呲”的细微响声。
昏暗的角落里,碧丽双膝跪地讲述着殿下生前在城堡顶层讲给自己的那则故事。
“所以公主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和巫师做了交易,换取了心爱之人活下来的机会,故事的最后公主埋葬在了一个荒凉的地方,她心爱的人在那片荒地洒下了玫瑰花的种子,在来年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那片荒地长出了鲜艳的玫瑰。”
碧丽的声音平静,甚至声音也不带哭腔,但碧色的眸子里却汹涌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碧丽刚开始想不通殿下为什么会讲这样的故事给她听,在那样危险的地方,顶着寒风肆虐一字一句地讲,讲到脸颊泛红,手掌冻到没有知觉。
直到她看到了殿下离开时特意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两本册子时她懂了。
殿下希望她能帮她保住阿瑞斯,希望她能让阿瑞斯相信她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
而她一定会让殿下如愿。
碧丽抬手拭去眼泪,从怀里掏出了两本册子跪行到阿瑞斯跟前,翻开第一页举到了他眼前。
“我从前不会种花,总是种什么死什么,所以殿下教了我许多养花的知识。”碧丽指着其中一条说:“殿下说玫瑰花从播种到开花需要一年半,百合只要一年。”
碧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指尖微微发颤,仰头看着阿瑞斯死寂的眸色问道:“你知道人重新回到这世间需要多久吗?”
阿瑞斯没有回答,死气沉沉的眸子隐在昏暗的空间中让人看不真切。
但碧丽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她只是合上册子,沙哑着声音道:“殿下曾经说过需要三年。”
说完她抬眸看他,期望着自己从前最讨厌的人能说一句话,但阿瑞斯只是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垂下了眼皮。
“出去。”
像是好多天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嘶哑难听。
碧丽咬牙,往前了一步拔高声音:“殿下从前就说过,你们之间是谁生谁就要死,她为你舍弃了生命,你就该感恩戴德,拼命活着才对!”
碧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回荡,透着绝望与恨意。
但她依然等不到阿瑞斯的回复,碧丽焦急地看着又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另外一本册子:“这是殿下为你准备的生辰礼,殿下放在梳妆台上,她想让我交给你。”
阿瑞斯没接,她凝眉看着,只能低头将册子放到阿瑞斯怀里。
教堂里空荡荡的,安静的让人不适。
碧丽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第一次遇见殿下的样子。
她那时以为她逃不了了,没有恐惧只有愤恨。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四周那些面目狰狞的男人,只想着至少要拉两个垫背。
可殿下突然就那么来了,她穿着雪白的裙子跳进泥泞中,用披风裹着她残破的身体,颤抖着向那些男人嘶吼,让他们滚远点。
其实只是被拔掉衣服她不会感到羞怯的,从小在奴隶营长大的女孩都明白,命比贞洁重要。
可真的被披风罩住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无关贞洁,身体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人是会感到安心的。
碧丽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披在她身上的披风,也不会忘记那个穿着雪白的长裙,脚踩泥泞,跌跌撞撞冲过来保护她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