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会结束后,乔书因站在休息室外的露台,晚风卷着楼下车道残留的尾气。她双肘倚在雕花铁艺栏杆上,视线仍然停顿在楼下的一方花草丛上。华伦天奴的珠光缎面长裙仿佛被吹成一道凝固的银河,衬得她身体撑得笔直纤长,整个人如名门淑女一般。黑色宾利的车影早已驶离,她亲眼看着蒋泽赋的手臂穿过女人的膝弯,那截缀着碎钻的裙摆扫过车门时,晃出星河倾落的弧度。他弯下腰,细心地替她把裙摆整理进车内。车尾灯渐行渐远,带起一片细密的灰尘白雾,她的心头却仿佛被尘土覆上,盖得严严实实,喘不过气。旁边和她一起来的千金林嘉媛有些无语地翻起白眼,不快地跟她吐槽着:“什么啊,他今天招呼都不跟你打一声,就带着个女人走了?”乔书因摩挲着光滑的栏杆,语调怅然若失:“他可能已经忘记有认识过我。”“怎么可能?你家里可是和蒋氏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合作的。”乔书因的人生轨迹始终带着上东区名媛特有的质感。檀香山私人沙滩上的珍珠白细沙,瑞士圣莫里茨滑雪场的铂金会员卡,港城浅水湾能望见维港烟花的顶层公寓,这些通通构成她人生坐标的符号。受两家世间的影响,她从小便认识蒋泽赋,也一直暗恋他。她永远忘不了,年少时的蒋泽赋站在京郊庄园的马场,握着缰绳的手指骨节分明,深灰色骑装衬得他像从勃朗特小说里走出来的年轻勋爵,优雅又迷人。这让16岁的乔书因在申请季最后叁天直接修改了所有志愿学校的邮编。在伊顿公学的鹅卵石小径上,她抱着经济学课本与他“偶遇”过无数次,可他的眼睛里始终只看着更远处的钟楼尖顶。但她也知道,对方对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他们之间一直是她在单箭头,实则连朋友都算不上。——感到心里泛起一阵酸疼,她温柔地摇摇头,像在劝慰自己:“我没关系的,他总会谈恋爱啊,对象是不是我,又不是我可以决定的。”林嘉媛却为她打抱不平,扳过她的肩膀道:“书因你这是什么?话,你们从小就认识,门当户对就不说了,他当时去伊顿公学读书,你甚至为了也拿到那里的offer,每天学到凌晨叁点啊。”“那女人我问了一圈,没人认识的。说不定就是情人而已,蒋大公子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围着,他寂寞了挑一个漂亮的女的睡——。”方才她在舞会上就想说了,是被乔书因拉着不让说。“嘉怡。”乔书因又轻声截断话头。“你别乱说了。”她叹了口气,为旁边之人的口无遮拦而有些无奈,只好强行咽下心头的酸楚,继续道。“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乔书因的视线又忍不住飘回了窗外,想起刚才那个女人的纤细背影,今天的她在舞池里耀眼,漂亮,让人一眼难忘。男人的臂弯搂住女?孩,带着她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她能看出来,他眼里的珍惜。还有抱着她上车离开时,有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却细心又妥帖的照顾着他的女伴。月光将乔书因的影子拉得细长,恍若当年在公学教室外的长廊里,永远追不上前方那个挺拔背影的少女。她突然轻笑,掩盖眼底的水光:“我只是好奇,被他那样抱着的女人,得有多好。”——————已经到了晚秋,京泉市这几天降温地厉害,呵气成白。蒋凌宇公寓岛台上倒伏的啤酒罐折射出扭曲的霓虹光影,一滴酒液正沿着桌沿坠向地板。他独自在公寓内喝了大概十几罐,身体已经泛起醉意,清醒了会儿,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中控排键处把空调和暖气打开,试图疗慰自己僵冷的心。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蒋凌宇摊开手臂放到桌子上,将脑袋枕上去,把电话搁在另一端的耳朵上。“喂……”“喂,你好啊,凌宇。”蒋凌宇已经听出了来人,他不确定地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下备注,“啊,是书因姐啊。你从港城回来了?”“嗯。”乔书因应了声,咬着唇将手机换了只手,腕间的表带泛着冷光。她细眉蹙着,有些纠结要不要问出这个问题。“凌宇,这么晚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一直没回京泉,想向你冒昧打听一下,你哥是有女朋友了吗,或者是喜欢的人。”他们几个打小就认识,关系都算不错。乔书因觉得,这种问题向当事人的亲弟弟打听,则比较靠谱一些。蒋凌宇迷蒙的双眼陡然挣开,撑起身体,胳膊把空酒瓶推倒,瓶口在桌面上划出湿漉漉的圆。他似有所感,试探地问着对方:“为什么这么说,你从哪里知道的?”“我就是看到他今天在晚宴上带走个女伴,但我不清楚是谁……”乔书因轻声说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蒋凌宇下颚绷紧的线条,他得喉结在阴影中滚动,很平静地阐述着。“哦,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待蒋凌宇挂断电话,本来平淡的神色在灯下隐着,表情逐渐扭曲起来。他扯松领口,独自走到阳台处,看着天空中明亮的血色,点了只烟放在两指之间。元宝的尾巴轻轻扫过脚背,白雾袅袅。隔壁处飘来隐隐的响动,是某对住着的情侣的暧昧接吻声,男人带着情欲的喘息仿佛刺破玻璃:“你长本事了,上周在丽思酒店和你做爱的是哪个男的?”那女人似乎是被惩罚般地重重顶操了下,喉间溢出呻吟,被折腾得娇喘涟涟,讨饶着媚叫:“对不起,宝贝。啊……哈……我当时喝多了,没忍住,你原谅我好不好。”“呵,是他干你干得不爽吗,你怎么还回来找我……”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被淫糜的交合声所覆盖。夜寒露重,小区里的植被覆盖率很高,这一片的空气凛冽又清新。蒋凌宇并不像蒋泽赋那样会抽烟,只是吸了一口尼古丁,他便被呛得咳嗽起来,深冷的氧气呼进来,像刀一般割进肺里。沉默地听完了一处活春宫,他突然狠狠突然烟蒂,滚烫的灰烬在掌心烙出半月形红痕。随即他又抱起脚下的元宝,拿出手机拨打了杨禾栀的电话,等待片刻,只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蒋凌宇不死心,又拨过去了好几通。“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您好……”…………蒋凌宇掐着手机的指尖被压得泛白,又静默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在通讯录找到了备为“哥”的电话号码。“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月光像把淬了霜的刀,将蒋凌宇的影子削成薄薄一片钉在阳台瓷砖上。元宝似乎看出了主人的不开心,埋进蒋凌宇的怀里,鼻子嗅着他胸膛处的香味。男生的眼框里泛起湿意,本来明亮澄澈的浅眸像沉满了黑水,声音如同没有波澜的死沼,在寂静的黑夜中愈发清晰。“元宝,你说妈妈会不会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