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间,诺亚再次来电,“小个子她出了什么情况?”
想着好友肯定不愿让其他人知晓她眼下的处境,方舟只含混地答:“她身体有些不舒服。”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又问:“我还在图宾根,你今天还回来吗?”他的声音轻微,显得姿态很谦卑,语气带了哀求的味道,可怜兮兮的。
方舟的思绪回到前天晚上。不知为何,那晚的诺亚表现得格外动情,不仅对她说出了那三个字,事了了之后,也没能像往日那样及时撤离,而是在她屋里赖了许久,迟迟不愿离开。等到最后分开时,溢出了些许,流淌到床上,也沾了些在她腿间。
理智上,方舟明白,那样应该不至于出问题,可还是去买了临时药服下,以防万一。
她和诺亚的频次高,又格外激烈,她没法保证,自己不会陷入和杜依一样的处境。
她暂时不想再见他,“今天不回了,下周三再说吧。挂了。”
三日后,在签手术同意书前,原本毅然决然地打算“断舍离”的杜依竟犹豫了。许是她体内蓬勃的荷尔蒙作怪,迫使她舍不得做出抛弃的行为,心甘情愿成为滋养胚胎的巢穴。
杜依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好友,面露难色,“我改主意了。”
方舟大惊,“养育孩子可不是过家家闹着玩的。孩子爹那么不靠谱,直到现在都没联系你,你确定一个人真能搞得定吗?”
“没事,起码我还养得起。”
“养孩子可不仅仅需要钱……”方舟及时收住话头。她自觉表态得太过明显,不该将自己的想法与意志强加到好友身上。十二周之前都可以合法药流,还有供她谨慎考虑的时间。
“这样吧,先不着急做决定。这样大的事,你要不要跟你妈商量下?”
得知了消息的杜母,隔着网线,冲着杜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骂。那副怒发冲冠的狰狞模样,方舟都怕她会从手机屏幕里直接蹦出来,对着杜依甩耳刮子。
已经收拾好心情的杜依,不慌不忙地回:“妈,你要不要看一眼日历,今年是几几年?”
杜母横眉竖目地问:“你什么意思?”
“听你的话,我还以为现在还是封。建时期呢……”
杜依的满不在乎的态度自然又引出杜母新一轮的怒骂。她骂得实在难听,方舟忍不住回怼:“这么说未免也太刻薄了。这事儿不能怪依依啊,又不是她存心惹出的事。”
“你赶紧给我回国。”杜母先指着杜依的鼻子,又转向方舟,手指点个不停,“还有你,不是已经毕业了么?还留在那儿做什么?一道回来。立刻,马上!”
未等方舟开口应答,杜依先一步将视频电话挂断,又摁下关机按钮,冲方舟一笑,“舟舟,谢谢你。”
“嗯?”
“你在我妈面前一向都表现得特乖顺,头一回见你怼她。”
方舟急道:“哎呀,现在是扯这个的时候吗?你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呐。”
杜依拉住她的手,满脸期待,“我决定了,我要留下它。”
方舟无奈地笑,“你这是故意跟你妈唱反调吗?”
眼中流露出憧憬,杜依说:“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小人,你不觉得还挺美好么?”
“孩子不是物件,不属于任何人。”方舟冷静地回。她不由感慨,孕期的荷尔蒙真有重塑大脑的本事,让一向理智的杜依也变得这般盲目感性。
与满眼欢喜期待的杜依截然不同,方舟满腹担忧。她不愿好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有了一生的羁绊,可她自己并未经历过这些,不知此刻的杜依在生理上、情感上承受着怎样的波动,自然无法真正感同身受,更没法替好友做出任何决定。
思索片刻后,方舟翻出手机日历,“现在是第六周,再等两周,到6月21日,如果那个时候,你依旧决定留,我再陪你去二次产检,拿传说中的Mutterpass。”(类似于保健册的记录小本)。
担心不受控的身心转变也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方舟赶紧预约了妇科医生做皮埋。但她不巧正处在例假前夕,排期得等到下下周。
到了这日半夜,方舟才忽地忆起,今晚本该去诺亚的住处。她看了眼时间,估计狗子此时应该已经睡下了,便没再联系。
周五晚,许是经前综合征的缘故,方舟莫名有些烦躁。接到诺亚来电时,她应答的语气不甚和善。
“这周末你不用过来,我仍旧住在杜依这儿。”
“我已经到了,好久没见你了,一起吃顿饭,成吗?”诺亚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冷淡,依旧声气柔和地撒娇,“我想你了……”
听到他软软糯糯的声音,方舟的心一软,可一瞥见歪在沙发上闭目歇息的杜依,心立刻又硬了下来。
“我明天应该就来例假了,见了面又不能那啥,不如别见了。”
“你见我,只是为了那啥吗?”电话那头的诺亚有些委屈,“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不小心,惹你生气了?”
实际上,诺亚的心思很细,对于这事格外谨慎。一旦有了游戏开始的苗头,他就早早做好防护,以免在热身赛时,一不留神沾了她。他还同步了她的周期,若是遇上危险日前后,他会在缴械前先一步离开战地。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避免意外的发生。上周五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松懈。
思及此,方舟收敛了些无端的怒气,喃喃地说:“我没生气。”
“我想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