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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圣主如天万物春(第3页)

高翔却不待他说完,马上说道:“非是俺客气,实是信都庶务亦多,须臾难离。”

仁多保忠在汴京早识此人,知道是个胆小怕事的。他这番巴巴的跑来送御批,不过是因新皇即位,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便要表现表现,他连夜从信都跑来,日后免不了也算是一功。实则这些御前文字,自有铺兵传送,制度严密,原本用不着亲自劳动他老人家。但他虽到了阜城,心里多半还是嫌阜城离战场太近的,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自然是离辽人越远越好,因此也不再挽留,抱拳道:“如此,下官亦不敢聒噪,他日回汴京,再给高内使赔罪。”说罢,唤来一个校尉,令其点了数十骑人马,护送高翔,又暗中叫心腹返回阜城,取了几缗交钞,送给高翔。

直到目送高翔远去,仁多保忠才转过身来,叫过一名指挥使,吩咐道:“你率本部人众,替某去接应粮草。”说完,也不顾众将惊讶,沉声道:“咱们回城。”

众人刚刚出城,旋即回城,心中无不惊诧莫名,人人皆猜到必与那道御批有关。然军中偶语则诛,仁多保忠不说,也没人敢问,只是闷声回到城内,仁多保忠也并不召集诸将议事,只令各自散了,自回行辕。

只有仁多观国跟着他进了行辕,见仁多保忠皱着眉头,喝退左右,才问道:“爹爹,皇上究竟有何旨意?”

仁多保忠踞案坐了,摇摇头,长叹一声,低声道:“皇上令我接到指挥之后,立即北进,务要收复深州,不得借口拖延。”

“啊?!”仁多观国大吃一惊,急道:“这如何能成?耶律信正虎视眈眈,咱们如何能自离巢穴?再说宣台已有指挥,令吾军坚守。”

“宣台的军令,比得过皇上的旨意么?”仁多保忠蹙眉斥道,“你我有几个胆子,敢不遵皇命?”

“可宣台……”

仁多保忠不耐烦的打断他,“我奉的是皇上的手诏,宣台亦不能说我违制进军。”

“可纵然宣台不追究,吾军此时北渡黄河,恐有覆师之忧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仁多保忠苦笑起来,“但你是愿意听皇上的话打败仗,还是愿意不听皇上的话打胜仗?”

“这……”仁多观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仁多呆忠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想吾家有族灭之祸么?!”

“那爹爹?”仁多观国毕竟年轻,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皇上手诏中,对我已极为不满,要挽回圣上的欢心,只有遵旨一途。吾若抗旨,他日石丞相也保不住我。”仁多保忠低声说道:“但此次渡河,凶多吉少,故此你兄弟二人,此番不必随我渡河……”

仁多观国急道:“这如何使得,不如孩儿替爹爹北上!”

“我不亲自北上,如何让皇上知道我的忠心?”仁多保忠怒道:“你只管听我之计行事,休要聒噪。吾统率大军北进,虽不能胜,尚不至于全军覆没。你听好了,四郎如今在东光,你派人去告诉他,让他押运下队粮草,亲自送往信都。到了信都后,见机行事,不要急着回去。你则率兵驻守武邑,见机接应我退兵,但无论如何,不得渡河来救。一旦耶律信攻过黄河,你不要硬撑,以你的能耐,绝非耶律信对手,只管退往信都,只要守住信都,石丞相必不见怪。”

仁多观国虽不敢多劝,却越听越心惊,问道:“爹爹打算带多少人马渡河?”

“三千!”仁多保忠咬牙道。

“三千?这岂非羊入虎口?”

“你以为我便把神射军全部带过去,又能有什么好结果?”仁多保忠骂道:“我只须说船只不足,仓促难备,皇上哪懂得这许多,皇上见我亲自渡河,必然气平。你率一营之众在武邑接应,我把第二营给你,第二营几个将校,全部信得过,会听你号令。郭元度率三个营,守在阜城、北望镇……”

“那观津镇呢?”

“如今管不得许多,只留少许兵马看顾。”仁多保忠望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道:“无论如何,还要指望郭元度这厮能挡住耶律信,那我还有一丝生还的机会。倘真的令耶律信攻过来……”他摇摇头,道:“故此不得不给他多留一点兵力。你记住,若何畏之来了,你便将兵权交给他,转告他,不可令唐康、李浩渡河,万一韩宝、萧岚攻过河来,亦不可令郭元度轻举妄动。比起耶律信来,韩宝、萧岚,实不足为惧。”

“孩儿记下了。”仁多观国黯然应道。

却听仁多保忠笑道:“亦不须太悲观。我如此安排,石丞相当能体谅我的苦心。渡河之后,我自会见机行事,若敌势大,我便退回河南,只要我在深州打过仗,皇上必也不会深怪。”

仁多观国心知韩宝与萧岚绝不会这么好对付,但此刻多说无益,沉默半晌,问道:“那爹爹准备何时渡河?”

“事不宜迟,呆会吩咐过诸将,我便率亲兵驰往武邑,明日便率第一营渡河。这等事,既然要做,仍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可不想被韩宝在河边击溃。”

“第一营?”

“他们不是一直想打仗么?”仁多保忠知道仁多观国想说什么,挥手止住,冷笑道:“吵着要救深州的,第一营声音最响,我此番便成全他们。”

“可……”

“怕什么?!”仁多保忠轻蔑的说道:“难道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在向仁多观国面授机宜之后,仁多保忠立即召开军事会议,调整各营部属,他担心郭元度在知道皇帝手诏的内容后,为了讨好皇帝,迫使他带更多的兵力北进,因此绝口不提这是皇帝的意思,只说奉令行事,需要试探进攻深州一次。众人心里虽然怀疑,但他是主将,却也不能强问他皇帝的手诏内容。郭元度也是聪明人,听说他要亲自带兵渡河,便起了疑心,但是他乐得要回一大半的兵权,也并不多问,只是暗中令人将此事报知唐康。有几个参军对仁多保忠突然要渡河北进深州,十分反对,拼命死谏,但仁多只是不听,众人又见郭元度外,主管情报的参军也不发一言,因知道他是仁多一派的将领,只道仁多掌握了什么新情报,最终也得做罢。

会议结束后,仁多保忠便率领一百余名亲兵,奔赴武邑。众人挥鞭疾驰,跑了十余里路,忽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呼喊仁多保忠名讳,众人皆不知又发生何事,连忙勒马停下,回头望去,却见后面竟有三十余骑正在拼命追赶,待这些人靠近之时,仁多保忠不由皱起了眉头。

原来仁多保忠以宣抚使司参谋官领兵,与郭元度这些见任领兵大将不同,他做守义公时,是没有什么亲兵的,平素跟在身边的那些随从护卫,人数也不多。不过如他这等身份,自有许多旧部、家丁、庄客,这些也算是久竖恩信的,离开京师时,他挑了一百多名家丁,充当自己的亲兵。这便是此时跟在他身边的这一百余骑人马,大多是西夏人后代,精于骑射,忠心可靠。自到大名府、阜城,他一路上又募集勇壮之士,如地方游侠豪士,也从禁军中选拨了一些人,将他的亲兵牙队,扩充到三百余人。但这次他却没有带这些人,因为他马上要面临的,是真刀真枪与辽人对阵,又是敌众我寡,这些人追随他时日太短,仁多保忠信他们不过,便将他们留在了阜城。

这三十余骑,便是仁多保忠留在阜城的亲兵。他们追赶上来之后,见着仁多保忠,立即翻身下马,跪拜在地。

“你们来做什么?”仁多保忠又是意外,又是担心,以为阜城出了什么变故。

这三十余人,相互对望,却不说话。过了一小会,领头的一人才大声回道:“俺们来求守义公带上俺们。”

仁多保忠看了他一眼,认得是在阜城招募的一个流民,叫做刘审之,便是深州武强县人,原是个屠夫出身,全家逃难至阜城,仁多保忠一日见着他力气大,又会骑马,来历可靠,便招他做了亲兵。这刘审之平日是个惹事生非的主,做了仁多保忠的亲兵后,还经常偷偷在阜城的酒楼与人斗酒打架,平时军棍不知吃了多少,这时他竟来请命,倒让仁多保忠十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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