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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集英殿风波(第5页)

“这也平常。”一个书生不以为然地笑道。

“这还没完呢。这二十道只是普通的问答,通过之后,教授便会出五道更难的题目,当面对答,答对三道,称为‘及格’。这算是第二关过了。第三关则是由同窗出题,考试之前,每个学生都必须出三道题,由教授核准,若是某人出的题目太容易,则罚他劳作一周,责令重出——几位想想,都是心高气傲的读书公子,哪个能丢得起这个脸?因此出的题目必是难的。而后便于这些题目中,每个人随便挑出二十道作答,答对十五道,便算通过第三关。”那茶博士口沫横飞,引得一众客人都倾耳相听,石越见他说得如此明白,心里也觉得挺有意思。

旁边不免有人搭话:“茶博士,你说得也太繁琐了吧?听说过四道考试三道考试,无非是诗赋文章,哪有这样的?”

茶博士不屑的看了那人一眼,说道:“这不难能显出白水潭的高明来?这并非小的胡说,他们山规上写得明白的。若是不信,可自己去看。”

“依我的看法,这是石山长故意如此,众位想想,他学院考试方法如此困难,那些能够卒业的学生,能有多大的声誉呀?便是比太学,也要强许多。”

“那不能比,太学的那是直接可以做官的。”

“你知道个甚,太学做官好还是考进士做官好?这白水潭学院出来的学生,考个进士还不容易?”

“非也……”

……

一众旁观的食客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侍剑是小孩脾气,几乎想去搭话,石越赶忙给挡住了。桑五只是一边听着一边憨笑。三个人正埋头喝酒吃饭,忽听有人在旁边说道:“这位公子请了。”石越愕然抬头,却见一个人正抱拳朝自己说话,此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白衣长袍,面容清矍,只是眼帘低垂,好似没有睡醒的样子。

“这位兄台是叫我吗?”

“正是。”那人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不知道怎的,石越一看这笑容,心里就下意识的想到一个词——“奸笑”,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钱包,一面笑道:“不知有何赐教?”

“在下潘照临,草字潜光,真定府人。因见公子气度不凡,故此冒昧打扰。”

“原来是潘先生,在下便是开封府人,石越,草字子明。”石越连忙起身抱拳还礼。

潘照临似乎并不太意外,眼角有意无意地瞟了石越的金鱼袋一眼,笑道:“原来是名动天下的石公子,在下真是失礼了,我从杭州游历至此,本想明日去白水潭拜会,不料今晚在此邂逅。”

“不敢。”石越连忙谦道。其时士大夫邂逅相交,倾盖如故,本是平常之事,便如当日石越大相国寺与唐棣等人相交,一见便如莫逆。侍剑极会察言观色,早已让人给潘照临置了座,请他坐下。因听到潘照临刚从杭州过来,石越便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风物想是极好的。”他却没注意当时尚无这句民谚。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美人柔夷,才士风流,如此而已。”潘照临似乎永远是没有睡醒的模样。

“哦,如此而已?那么不知天下何处可当先生一赞呢?这汴京城如何?”石越看他神色,颇觉有趣,一面亲自给他满了一杯酒,一面笑道。

“汴京城外表繁华似锦,却是一只大蛀虫。举国税入,全聚于此,就为了‘繁华似锦’四字。燕云已为敌有,所幸者,契丹无雄主,大宋无大灾,一朝有变,此地必为他人所有。”潘照临冷笑一声,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番话却让石越听得暗暗惊心,对这个潘照临也顿时刮目相看,只不知这个人是何来历,有何用意。便试探着问道:“若真如此,以先生之见,可有何良策?”

潘照临见石越并不反驳自己,心中暗暗点头,口里叹道:“自古书生空议论,食肉良臣少奇谋。便有御敌之策,又能如何?”

“当今明主在上,布衣上书,一朝便可为天子近臣,何忧报国无门?”石越越发不知道他的来意了,二人相交未深,此人说话却句句带着禁忌,让石越摸不着头脑。“如今朝廷方与西夏交战,韩丞相亲赴陕西,皇上亦亲自主持武举,此国家用人之际,足下大有为之时也。”

“潘某非有韩信之材,在下所学,是张良、陈平一路,不遇其人,终是无用。”潘照临听石越劝他赴军前效力,不由哑然失笑。

“那……”

潘照临略一迟疑,他见石越言语之中小心谨慎,也知道此时二人交浅言深,多有不便,便说道:“此处非说话之处,潘某今夜就此告辞,改日必当登门拜访,再谈今日之事。”说罢长揖到地,告辞而去。

潘照临数语之中,就说出大宋几处关键的弱点,几乎道出了宋朝的未来,给石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石越内心也非常盼望与他再次相会。不料此后几天,潘照临却似乎是就此消失。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立冬。石越回到宋代,也有足足一年了。这段时间里,白水潭学院又多了沈括、范镇等几个老师。沈括对于石越的“石学”,早有研习,与石越相见甚为投机,兼之又是奉旨讲学,且白水潭学院客座教授的薪酬颇为丰厚,因此对于到白水潭学院上课非常积极。石越有了这个好助手,压力顿时大减。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短短几天之内,沈括又向石越推荐了如苏颂[25]等一大批科学素养非常深的人前来兼课,白水潭学院已渐渐称得上人文荟萃了。

这一日因为皇帝下诏要大宴群臣,因此石越一大早就赶到尚书省,在宰相的带领下,和文官们一起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上寿,然后一起去大相国寺祈福。石越对这些礼仪繁多的活动毫无兴趣,只是循规蹈矩地跟着众人一起参加而已。

此时朝中局势风云变换。九月十三日推荐王安石的宰相曾公亮辞职,十月份另一位宰相陈升之的母亲也因病去逝丁忧。眼见宰相职位全部空缺,一方面是王安石踌躇满志地等待着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真正的宰相,名正言顺地推行政策主张;一方面却是朝中大臣对王安石的专权越发不满,许多原来支持王安石的大臣一步步走向新党的对立面,紧张气氛与日俱增。在这样的情况下,石越非常不愿意参加朝廷的任何活动,生怕不小心被卷入新旧党的政治斗争之中。

从大相国寺回来后,石越正准备去尚书省都厅赴宴,不料立时便有中使来传,说皇帝召见。疲惫不堪的石越也只得强打精神去见皇帝。

他跟着宦官从右掖门进宫,不料刚走到右长庆门,便遇上王安石和曾布,此外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和王安石边说边笑,看样子也是去见驾的。石越心里暗叫一声“倒霉”,却也只好恭恭敬敬地向王安石行礼参拜。宋朝宰执地位崇高,号称“礼绝百僚”,石越也不敢不敬。但王安石对他却格外客气,热情地把他扶起来,笑道:“子明不必多礼,是皇上召见吧?”

“下官正是奉诏见驾。”石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答道。

那个四十多岁的官员看见石越年轻,又见王安石对石越甚是礼遇,正暗暗惊讶,却听到王安石提到石越表字,也连忙近前拱手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石子明石秘校,在下邓绾,现为宁州通判,幸会,幸会。”

石越一时也想不起来邓绾是谁,但对方如此热情,他也只得随声应酬道:“原来是邓通州[26],幸会。”

曾布知道石越多半不知道邓绾此人,便在旁边笑着介绍:“邓通州言时政十多条,极受皇上嘉纳。”

却不防旁边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冷笑着讥道:“不知是皇上嘉纳,还是参政嘉纳?”

石越不料有人竟敢当面讽刺王安石,循声望去,认得是开封府知府刘庠,他与王安石一向不和。在刘庠后面,还跟着苏轼等几个开封府官员。

王安石青着脸向他望去,刘庠随随便便地给王安石行了一礼,说道:“今日佳节,参政不必如此作态,刘某比不得邓通州,一心只想做馆阁,下官大不了不当官,有话却是要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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