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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圣主如天万物春(第7页)

唐康摇摇头,“那也不少,要把守的渡口,亦有七八个。”

“下官确有办法,然只能说与都承、太尉听。”

唐康与李浩对视一眼,却不即答应,“纵然你果然有良策守河,我军兵马已不及南宫之辽军,少了环州义勇,兵力更弱,如何能保成功?”

“都承又何必一定要击破南宫的辽军?”

唐康愣了一下。却听何灌又说道:“敌众我寡,辽军又是百战精兵,不可小觑,定要分个胜负,只能自取其辱。所谓夜袭云云,更不过求侥幸而已。若只是对付南宫之敌,下官有必胜之策!”

唐康又是惊讶,又是怀疑,问道:“何将军有何必胜之策?”

何灌环视众人一眼,淡然说道:“下官以为,南宫的辽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我们身后,其必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是什么?!”

“粮少!”何灌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唐康与李浩对视一眼,心里都已明白过来,这个倒是他们早已想到的,果然,便听何灌又说道:“辽军非是胁下生翅,若带着辎重,岂能不早被我们发觉?若是兵士自带,他们带不了多少粮食!既是如此,都承与太尉领兵去打南宫,便不必与他们斗力,我军只要紧紧跟着辽军,彼到东,我亦到东,彼到西,我亦到西,彼行军,我亦行军,彼宿营,我亦宿营……只是不与其交锋,其若来打我,我则退避之,其若不打我,我便又跟上去,总之是要如附骨之蛆,如影随行,令其不敢攻城,无法分兵劫掠,更加不敢渡河去威胁到神射军的后方……下官以为,只要拖得十日八日,辽军粮草将尽,一事无成,到时候纵然令其渡河东去了,亦不足为惧。若能多拖得几日,待其粮尽,则不战可胜。”

“何将军说得轻巧!”李浩冷笑道,“我骁胜军休说拖他个十日八日,便拖他个十年八年,亦非难事。只是何将军若守不住苦河,休说十日八日,只恐用不了一两日,便是辽人不战可胜了。”

唐康也说道:“李太尉说得不错,纵依何将军之策,骁胜军能拖住南宫之辽军多久,全取决于何将军能守苦河守多久!”

“不出奇,何以致胜?两军交锋,总不可能有万全之策。”何灌坦然迎视着唐康与李浩怀疑的目光,“若都承与太尉愿听听下官守河之法,下官敢立军令状,多了不敢说,只以十日为期,十日之内,若叫深州辽军渡河,下官愿伏军法!”

“好!若此战功成,某亦当上报朝廷,录将军首功!”唐康望着何灌,慨然道。他早已心动,此时不再犹豫,挥手斥退众将,单单留下何灌。

自骁胜军副都指挥使、护军虞候以下,众参军、诸营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护营虞候,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行辕议事厅,在外面等候。过了好一会,才见着议事厅的大门重新打开,众将再次鱼贯进入厅中,却见唐康与李浩站在沙盘之前,只听李浩高声宣布道:“骁胜军诸将听令:即刻回营,聚齐本部兵马,校场列阵!”

深州,武强。

仁多保忠在经过一天的侦察、试探、犹豫之后,终于在袁天保与张仙伦的压力之下,移师东进,“包围”了武强城。

武强城筑于后周之时,它的南门,便紧挨着苦河的下游。当后周之时,武强其实与黄河没什么关系,一直到熙宁十四年,也就是西夏西迁的当年,辽军太平中兴元年,黄河北流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改道,河道向西偏移,黄河在冀州境内泛滥成灾,直到进入河间府境内,才重归旧道,宋廷在财政困难的情况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黄河北流的河道稳定来,形成如今的局面,屈指算来,至今亦不过十余年而已。

如今的黄河北流,横在武强与武邑的中间,因为它还夺了苦河的一段河道,于是苦河在注入黄河北流之后,河水又突然从黄河的下游分出一条支流来,流进滹沱河,再一道注入河间府的黄河北流。于是,在武强城的南边,苦河以南,黄河之北,形成了一片被两条河道所环抱的狭长地带。这个地区,虽然一到汛期便经常被河水侵袭,不太适合耕种,但河北地少人稠,当地百姓仍然见缝插针,在那里开垦了一片片的农田。

这块地区,在军事上来说,原本无疑是有利于武强城防守者的。河流隔开了敌人,敌人即使进入这块地区,也容易被打败;而城里只要将吊桥放下,便可以进入这块地区放牧,耕种。可惜的是,虽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武强城却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宋军没有重兵防守,被辽军轻易夺取。而仁多保忠渡河之时,也不敢选择这块地区,因为此地太容易被城里的辽军攻击。

但是,当仁多保忠决定包围武强城的时候,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决定。他背水列阵,将大寨扎在了这块军事上的“死地”!同时,在苦河与黄河上,他用船只一共搭起了八座浮桥,以他的大寨与武强城南门为中心,在苦河上一东一西,各搭了两座浮桥,又在身后的黄河上搭起了四座浮桥。

如此一来,他就布了一个奇怪的阵形,在武强城东与城西,他各部署了一个指挥的兵力,余下所有人马,则全部集中在城内的狭长地带,而城北却没有一兵一卒。倘若城内的辽军想要逃走,那仁多保忠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仁多保忠的三路人马,通过苦河上的四座浮桥联系,而在整个第一营的身后,隔着黄河,是仁多观国的一个营的人马,两营之间,亦可通过黄河上的四座浮桥联络。

这样的阵形,说是包围,实际上城东与城西的两个指挥,与其说是围城,不若说是保护苦河上的浮桥的。更加匪夷所思的,仁多保忠不仅以没有大型攻城器械为借口,严令各个指挥不得攻城,还命令城东城西两个指挥,一旦发现敌军大举来袭,不得迎敌,必须即刻撤回城南大寨,并且不得毁弃、破坏浮桥。

这让人很难分清楚,究竟是宋军要攻城,还是仁多保忠布了个怪阵,等着城里的辽军来打自己。

可奇怪的是,武强城中的辽军,只是在神射军列阵未稳的时候,出来几百骑试探性的攻击了一下,被神臂弓一阵齐射,辽军便灰溜溜的退回城中,双方均未有任何人马损伤。辽军只在城头旁观宋军做这一切事情,仿佛这全然与他们无关。除非有宋军进入城上的射击范围,他们连箭都懒得放。

而仁多保忠除了下令武邑的工匠制造抛石机、云梯、撞车、木驴等攻城器械,派出使者前往大名府请求派出神卫营与火炮支援外,却是一副长治久安的打算,整天都在巡查扎寨的情况,不仅要望楼、箭楼一应俱全,还要求打土墙、挖壕沟与陷马坑……虽说此时已是七月,黄河伏汛已过,秋汛尚远,但这黄河的事情,也无人能打保票,倘若如前些日那样,突然来两场大雨,河水一涨,这一营神射军,大半要成虾兵蟹将,这营寨扎得再牢,也是全无用处。然而,这次不论袁天保与张仙伦如何劝谏,仁多保忠却是塞耳不听。尽管袁、张二人坚信武强城内辽军必然不多,只要调来黄河南岸的第二营,以神射军的战斗力,哪怕是蚁附攻城,不过两三天功夫,也必能攻克,却奈何不了仁多保忠“爱兵如子”的心意——他坚持没有攻城器械,绝不强攻。

如此忙碌了整整一天,虽说土墙才打了一半,壕沟才挖了一小段,箭楼尚未造好,望楼也只有一座,但也算是规模粗具,有模有样了。眼见着满营将士,大半累得半死,疲惫不堪,仁多保忠便即鸣金收兵——这时众人才发觉这怪阵原来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他们不必再啃干粮,黄河南边,早有人做好热腾腾的饭菜,一桶一桶的担了过来,送到众人跟前。

袁天保与张仙伦休说一辈子没打过这样的仗,便是听也没听说过。因为仁多观国让人送了十斤牛肉过来,二人便请了吉巡,聚在营中吃肉喝酒,一面低声痛骂仁多保忠昏庸,对于摊了这么个主将,不免深感自己是如此不幸。

但这酒方吃到一半,便听到西边锣声大作,三人知道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必是有辽军大举来袭。他们三人倒无人惊慌,反倒是闻猎心喜,听到锣声,便即丢下酒杯,取了头盔戴上,便大步走出营帐。抬头望去,只见东西两边,苦河的浮桥上,派出去的两个指挥排成数队,正迅速的通过浮桥,朝营寨跑来。

张仙伦不由得低声“呸”了一声,骂道:“闻风而走,这成何体统?!”一面不屑的朝仁多保忠的中军大帐瞥了一眼,紧跟着袁天保,朝望楼那边走去。

但他们都不需要登上望楼——很快,站在平地之上,他们也能看到遮天蔽地的烟尘,正朝着南边,席卷而来。

三人顿时都被吓呆了。

“这……这是多少人马?”吉巡低声问道。

袁天保与张仙伦互相对视一眼,涩声回道:“至少得有上万骑……”

“这……这……”与袁天保与张仙伦不同,二人好歹都经历过熙宁西讨,虽说没打过大仗,却也见过些世面,但吉巡虽然官至护营虞候,却是足迹从未出过汴京周边五百里,这时听到这个兵力,感觉到上万骑战马踩踏地面传来的那种震憾,早已吓得脸色苍白。

待他缓过神来,袁天保与张仙伦早已跑得不知去向,只听营中到处都有人大声呼喊着:“列阵!列阵!”“拿好兵器,休得慌乱!”他转目四顾,却见仁多保忠已经出现在营寨中间的将台之上,镇定的脸上,美髯微飘,他端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坐椅上,没有一丝慌张,他心神稍定,连忙大步朝着将台走去。

萧岚的大军,一直推进到武强城西的苦河之畔,才停下来了。

但眼前这一切,却让他眼睛都直了。

他遵照耶律信的锦囊妙计而来,倘若宋军沉不住气,北渡黄河,攻打武强,就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武强守军立即飞马通报深州的韩宝、萧岚,而韩宝与萧岚则分兵两路,萧岚率一万部族属国骑兵,前来武强,随机应变,牵制或歼灭渡河的宋军,而韩宝则率大军南下,能渡河则渡河,不能渡河,则牵制信都、衡水之宋军,方便萧阿鲁带部的行动。仗打这个份上,双方在前线对阵之兵力,谁也不瞒过谁,双方都能猜到个大概,冀州与永静军的宋军有多少,辽军一清二楚,以耶律信的计算,宋军倘若按捺不住北上,兵力至少要三个营,只要将这些宋军拖在黄河以北,甚至聚而歼之,他就可以大摇大摆的攻占永静军了。

那样的话,甚至萧阿鲁带的迂回,都成为了锦上添花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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