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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间谁解惜春风(第10页)

顿时满殿皆惊,谁也没想到,范纯仁竟然会主动请缨。

一直沉默不语的石越,也忍不住抬头看向范纯仁。正好,范纯仁的目光也再次转向他,两人目光相交,在那一瞬间,石越明白了范纯仁这样做的原因。

赵煦也是大感意外,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马上想要拒绝,但国家有事,宰相出外为率臣,本来也是宋朝的传统,想要否决也得找个好点的借口,正在心里搜肠刮肚,吏书吕大防已不客气的出声反对:“臣以为不妥,尧夫相公虽做过枢密使,但恕臣直言,以尧夫相公的性情,不适合做率臣。北伐事关重大,稍有差池,不惟有负陛下,亦累国家!”

吕大防此语一出,众皆侧目。他这番话,简直就是出言不逊,范纯仁还好,气度雍容,没有太过介意,但其他人却有点看不过去,尚书右丞张商英和翰林学士苏轼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为范纯仁打抱不平。

但赵煦哪容他们有机会开口,马上不轻不重的斥责吕大防:“吕大参此言差矣!朕以为尧夫相公若能为率臣,朕可安枕无忧矣。”

说完,又转头望向范纯仁,温声说道:“尧夫相公不辞王事,朕心颇慰,相公若能为朕分忧,更是美事。然相公为右丞相,朝中事务,多赖相公维持,方得井井有条,相公实乃国家之萧何,朕亦须臾不可离,北伐率臣,还望相公另荐他人。”

赵煦这番漂亮话一说,所有人便知道他也不希望范纯仁为率臣,众人便也不再轻易开口。范纯仁自然也听得懂赵煦的话中之意,他本来也不是特别想做率臣,皇帝既如此说了,又特意给了他台阶,他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欠身回道:“蒙陛下信任,不以臣愚钝,委以右相之任,臣已不胜惶恐,兢兢业业,谨得无失,臣之才具,本不堪为率臣,既蒙陛下下问,臣以为师朴相公可当此任。”

范纯仁举荐韩忠彦,倒尚在赵煦意料之中。

平心而论,韩忠彦的确是一个人选。

甚至连范纯仁,在赵煦看来,原本也是一个人选——赵煦其实并不认同吕大防的看法,范纯仁右丞相的身份让他地位崇高,远非章惇可以比,他的品德、威望也都足够高,又做过枢密使,对军队的运作有相当的了解,在军中也有足够的威信。而且,范纯仁是范仲淹的儿子,不可能真的对军事毫无了解,范仲淹是大宋西军的两位缔造者之一,这会让西军出身占到绝对优势的宋军将领,对他有天然的亲近感与服从心……平心而论,在大多数时候,如果有范纯仁出任率臣,赵煦是真的可以安枕无忧的。

而韩忠彦则是比范纯仁更加合适的人选。他做过兵部尚书,现在又是枢密使,相比范纯仁,他的履历要更加完整,相应的,对军队的了解也更深,在军中的威望更远胜于章惇,在性格上,他比章惇更温和,比范纯仁更果决——至少熙宁十八年时,他面对突发事件时,经受过考验。韩忠彦的父亲韩琦是西军的另一位缔造者,范纯仁有的优势,他全都有,甚至更多,比如他还是石越之外,朝中硕果仅存的遗命辅政大臣,比如韩琦在河北禁军中,也有巨大的影响力,而石越的夫人在宗法上,是韩忠彦的妹妹,这让他处理和唐康、慕容谦的关系时,可以游刃有余。不过,他本来也是唐康现在在朝中最大的支持者……

然而,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比较。

如果没有石越的存在,韩忠彦,不,有范纯仁就够了,赵煦绝对会非常的满意。

但是,因为有了石越的存在,范纯仁被吕大防下意识的当成了一个不能做率臣的纯粹的文臣领袖,而韩忠彦原本无可挑剔的履历竟然让赵煦觉得也没太大的说服力……

而赵煦根本没觉得他的心态有问题,章惇此前的履历,也很漂亮!结果还不是搞得要临阵换帅?如今让任何人去替代章惇,赵煦都会下意识的在心里将之和石越做一下比较。在不知不觉中,赵煦给自己设置好一个陷阱,并且毫无觉察的就掉了进去。一方面,他也的确在努力寻找石越的替代者,以摆脱对石越的依赖,一方面在潜意识里又以石越做为标准,而且是以石越过往的辉煌功绩做为选人的标准……然后他就发现,除了石越,他无人可用!

但人类本就是离开了参照物便无法真正思考的一种生物,比较几乎是人类的一种本能。掉入类似陷阱的,不只是赵煦一个人。吕大防至少也陷进了一只脚,韩忠彦则陷得很彻底。

在此之前,韩忠彦还只是认为自己相比石越不是那个更合适的人选,但在章惇失败后,韩忠彦已经怀疑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是合适的人选。这也是他没有主动请缨的原因,虽然明知道如果让石越再做率臣会有很复杂很麻烦的后果,但有石越在,主动请缨感觉根本不是在承担宰相的责任,而是在不负责任。

此时,突然间听到范纯仁推荐自己,韩忠彦的第一反应,竟是感觉莫名其妙。他看着范纯仁,又看了一眼皇帝,怔了一下,才苦笑摇头:“若说尧夫相公不合适做率臣,臣与尧夫相公,亦不过半斤八两而已。”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但此刻他也没太在意这些细节,反倒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石越,嘴唇动了动,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推荐石越的冲动,反而说道:“但若是朝廷愿意采纳唐康、慕容谦的策略,臣虽不才,愿为朝廷勉当此任。”

“从幽州退兵么?”赵煦愣了一下,竟短暂的忘记了自己想要将话题引向石越再任率臣的初衷,有些犹豫的说道:“虽然章惇坚持继续攻城,的确风险极大,但朕以为,章惇最大的问题,还是无法真正统领诸军。放弃幽州,退兵涿州,也未见得是个好选择,当年曹彬歧沟关之败,就是在涿州与辽军对峙,可见即使退到涿州,该有的风险还是同样有……”

“陛下所虑极是。”吕大防对唐康的新战略也不以为然,立即对皇帝表示支持,“两军交战,讲究的是一鼓作气。轻率退兵,看似谨慎,但退到涿州,同样会面临来自耶律冲哥和萧岚的两面夹击,诸军士气,亦不可能不受影响。臣以为师朴相公若能前往幽蓟督护诸军,自是朝廷幸事,然若对唐康、慕容谦辈言听计从,恐仍须三思。”

韩忠彦顿时有些不高兴,忍不住挪揄道:“微仲公不是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么?为何到了我这里,便要三思了?我素不及尧夫相公,微仲公觉得尧夫相公做不得率臣,我才疏学浅,更是难堪此任。微仲公何不干脆毛遂自荐?”

不料吕大防态度却也是极为刚硬,他马上厉声回道:“尧夫做得枢密,但做不得率臣,师朴做得枢密,亦做得率臣。再说多少次,我也是直言无讳。但师朴对唐康过于信任,此我所不能苟同!此番唐康提出的应对之策,我大不以为然——两国交战,从来不只是战场交锋那么简单。朝廷二十万大军兵临幽州,却仅闻耶律冲哥之名,便仓皇退兵,如此,自安平以来,我大宋与辽国军民之间的士气,将会完全逆转,且会令辽人作战的意志更加强烈,辽人不会再畏惧我大宋的军队,会相信胜利可以预期……如此种种,都会影响到北伐的结果,师朴若为率臣,又岂能不慎?唐康为何做不得率臣?并非因为他只是正五品上的中散大夫,而是因为率臣的眼光,必须要看得到战场之外的全局!”

说完,他又转向赵煦,躬身道:“师朴相公问臣,为何不毛遂自荐?臣为朝廷吏部尚书参知政事,出任率臣,自无不妥。然臣以为,此次北伐,是从一开始就犯了错误,如今要做的,是要纠正错误。”

吕大防不去理会众人各异的目光,稍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道:“朝廷故事,逢大征伐,必委任文臣为率臣,此乃是以文御武、文武相制的祖训,然自朝廷定计北伐,便分设宣抚左、右使,副使、经略招讨诸使司,大抵皆由文臣出任,如此反令北伐诸军,政出多门,军令不一!说到底,是朝廷虽委任章惇为宣抚左使,却并不真正信任他,故而又令唐康、陈元凤、蔡京辈分领诸军。既然如此,臣以为其实不必勉强委任率臣,但遣一阵前观察使督护诸军,以便紧急之时,临机决断,平时仍由枢密院遥领指挥各使司便可。”

议题突然再次被吕大防主导,顿时激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张商英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讥讽道:“吕大参这是恢复将从中御么?”

“没错!”吕大防坦然承认。这让崇政殿内顿时哗然,赵煦也是吃了一惊。

却听吕大防又慨然说道:“将从中御,虽有其弊,然密院有枢密会议,朝廷有御前会议,且河北道路已畅,汴京至幽州,急脚递也不过一昼夜多点,却是未必行不通。”他不屑的看了张商英一眼,又讥讽道:“况且,现在北伐诸使司凡有所议,动辄连章累牍的上表交议,与将从中御,又有何区别?”

张商英方要反唇相讥,但吕大防回了他一枪后,便不再恋战,而是转头向赵煦正色道:“臣以为,如今之计,不必再设率臣,但将北伐诸军,仍交由宿将指挥使便可。朝廷不惟当召回章惇,除章楶远在河东,仍有必要设使司外,唐康、陈元凤、蔡京,皆当尽罢使司,复以慕容谦、王光祖、燕超诸将为都总管,而改任唐康、陈元凤、蔡京为阵前观察使!至于田烈武,虽忠厚似金日磾,然使其将十万之军,亦非其所能胜任,朝廷可再遣王枢副代之为都总管,田烈武副之,再令内侍监军李舜举任阵前观察使督军,如此,以武臣领兵、文臣内侍为督军,各都总管皆奉枢密院军令行事,督军除紧急之时临机决断,平时只负责督察诸军奉行密院军令,领兵之臣皆为武臣,必不敢轻易违抗枢府号令,北伐诸军自然军令畅通,可除今日以文臣领兵之弊。而一切战略决于密院,诸督军、都总管皆知奉行之战略便是最终决定,从此也不必再争来改去……”

将从中御!

赵煦认真的听着吕大防的建议,一时间竟不禁颇为心动。

虽然极少公开谈论,但大宋朝的将从中御制度,主要是行之于太宗、真宗二朝,效果众所周知的很差,所以到仁宗朝,便悄然改变,开始实行派遣文臣为率臣统兵作战的制度,从范仲淹、韩琦至陕西抵御元昊开始,宋朝只要是采用文臣领兵的率臣制度的,虽说也有胜有负,但最后的结果都不算太差,而但凡采用将从中御进行指挥的,结果都很糟糕——包括在这个时空中没有发生的五路伐夏的惨败,也是因为赵煦的父亲赵顼没有采用率臣制度,而是采用了将从中御的指挥方式——但其实,在另一个时空中,赵顼也同样是知道将从中御的弊病的,他仍然采用了这种指挥方式,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时他在朝中已经没有了可以真正信任的文臣去做率臣,所以,还不如由朝廷直接来指挥。

赵煦如今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将几十万军队交到一个人手里,不论对方是文臣还是武臣,“毫无保留”、“信任”……这些词,都只可能是相对的。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即便是有一个值得信任的大臣,也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与胸襟的。人们通常只看得到历史上那些臣子忠诚为国却被帝王猜忌而含冤惨死的悲剧,却不知这些所谓的“忠臣”大多数经不起深究,更看不到,因为信任臣下而使君主遭到反噬的历史悲剧不胜枚举,远远多过不幸的忠臣。这种反噬不仅仅是指谋反,也包括因为信任的臣子无能,败军辱国,并引发一系列糟糕的后果。

石越先后几次出任率臣,都有其特殊的理由,但同时也有赵顼与高太后的勇气与胸襟,但赵煦自认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他父亲和祖母那样的气度。

“猜忌”、“防范”,都不是好词语,但对于君主来说,它们永远比“信任”更可靠,更不会背叛自己。

但如果吕大防的建议真的可行,真的可以采用将从中御的指挥方式的话,他也不是非得在石越身上赌一把,还得煞费苦心的一边用他一边防范他。

但是,赵煦内心深处虽然很心动,他也愿意紧紧抓住军队的指挥权,但他觉得,既然有石越这个稳妥的选择在,似乎没必要去赌将从中御中是不是行得通。

北伐太重要了,赵煦在章惇身上,已经赌输了一次,他不想再输一次。

只是稍稍想了一下,赵煦便决定先含混回应:“吕大参所言虽不无道理,然恢复将从中御之制,牵涉甚多,仍需从长计议。”

说完,他便转头望向石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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