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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河潼形胜宁终弃(第7页)

石越回到东府时,韩维、范纯仁诸人正在商议着事情,见着他回来,各自见过礼,范纯仁便道:“子明丞相回来得赶巧,今日的边报刚刚送到……”

石越见他脸上犹有戚容,知道他仍是在感伤司马光之逝世,他本想劝慰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张张口,脱口而出的却是:“如何?姚兕那里可有何动静?”

“深州倒还无事。倒是章子厚与阳信侯上表,道已将那些生女直俘虏,着人经水路押解至大名府关押……”

“这是要献俘么?”石越闻言不由一愣。

“这多半是章子厚的主意。”韩维捻须插道,“他道是怕这些女直人在河间府久押生变……但阳信侯将那个女直头领留下了。”

“完颜阿骨打?”

“似是叫这个名字。”范纯仁道,但石越见他神色,便已知他其实也不记得这名字。石越心里当然知道阿骨打是何等人物,其实上次唐康使辽归来,便多次跟他提起过,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此时只是有些好奇:“他留下阿骨打做甚?”

“阳信侯招降时,许诺日后送他们返乡。不过他想让这个甚么阿骨打随云骑军打仗,同时帮他训练云骑军。”范纯仁一面说,一面将田烈武的奏折递给石越,道:“丞相且看看这个,为瞒过契丹人,还给这个女直人起了个汉名,叫甚颜平城……”

“那亦随他。”石越细细读过田烈武的奏折,又说道:“他想留下,便由他留下。这阿骨打虽是生番,但上回唐康时使辽,便甚是称道他,若能为我大宋所用,亦是美事。若不能为我所用,仍吩咐大名府好好看管这些生番,咱们亦不必对生番失信。”

但石越心思显然全不在此,说完又道:“某所担心的,还是姚兕与拱圣军——他到了深州,便如同将一块肉送到狼嘴边,不管是骨头还是肥肉,辽人总是要啃一口的。我只怕这雨一停,深州便要有大战。想来想去,还是要设法策应拱圣军……”

“但司马梦求与刘舜卿皆十分反对在深州仓促大战。”范纯仁摇头道:“司马梦求昨日还说,河朔禁军畏敌如虎,可殿前司诸将却全是求战心切,甚是轻视契丹人。他担心诸将到了河北后,便全如拱圣军一般不听节制,故此才刻意压制诸军,不令他们离开驻所……总要河北宣抚使选定后,再令他们北上。”

“嗯。”石越点点头,沉吟了一小会,抬眼望望韩维,又望望范纯仁,缓缓说道:“某这几日想了想……”

他方说得这几个字,便已吸引了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力,不仅韩维与范纯仁,那些个正埋头做事的文吏,也都抬起头来,偷偷望着石越。自成立御前会议后,暂时打破了两府藩篱,由石越、韩维、范纯仁三人,一齐在原来的政事堂办公;而许将、司马梦求等人,则在枢府办公;苏辙、吕大防等人虽同在东府,却是另辟了几间厢房。如遇有事,小则在政事堂会议,大则至高太后前奏请御裁。如今这政事堂中的文吏,都是自两府抽调来的精干可信官员,因此石越倒不甚避嫌。若是以前,内探、省探[230]防不胜防,如此大事,石越断不敢当着这些文吏张口。

石越顿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司马陈王物故后,某便是首相,依国朝故事,国家有事,某理当出外领兵……”

他此言一出,政事堂中,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韩维与范纯仁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十分意外,但见石越神色,却是认真之举,范纯仁抿抿嘴,委婉道:“丞相,此事尚请三思,韩忠彦足当此任……”

韩维也说道:“子明,此事非同小可……”

他二人却都是真心实意为石越考虑,只是这些事情,却不能明言,二人都是忠君观念极重之人,总不便当众说些“功高震主”之类的话。

石越望着二人,点点头,但态度却是十分坚定,“朝中之事,有二公主持,吾无后顾之忧矣。某也想明白了,这天下之事,算来算去,总是算不清楚。倒不如想简单一点,先国后家,他事便听天命可也。”

“丞相……”范纯仁还想再劝,却听韩维已说道:“子明,若是顾忌福建子,不若由某出外领兵。”

韩维如此推心置腹,让石越又是意外,又是感动,但他此时主意已定,便不再犹豫,摇摇头,沉声道:“韩公还是坐镇朝中,更妥当些。某已想过,吕吉甫之事,倒亦有万全之策。”

“哦?”

“某观辽军作战,每每一将之兵,便有数万之徒,而吾军一军之众,不过万余。兵少又不及辽军之精练,此非克敌之道。如今之策,还是要将数军结为一军,以抗辽人。某以为,朝廷可设河北河东京东三路宣抚使,在河东、京东各设宣抚副使,凡宣抚使司以下,设诸都总管府、行营都总管司,各辖数军之众,如此,庶可以与辽军一决高下。”

“如河东路,可以章楶为宣抚副使,下辖三都总管司:河东行营都总管司,以折克行为都总管,辖飞骑军、河东蕃骑、河套蕃军;雁代都总管府,以章楶兼任,辖神锐四军、飞武三军;太原都总管府,以吕惠卿兼任,辖教阅厢军太原军及府内巡检——吕惠卿为判太原府,兼任本郡都总管府,亦是合情合理……”

这宣抚使下设立行营都总管司,其实也是迟早必行之事,并非什么奇谋妙策。但石越这么一说,韩维与范纯仁便立时会意,这的确足以搪塞皇帝了,小皇帝不知道听了谁的话,想让吕惠卿领兵,那便让他领兵,到时候将太原府之厢军、教阅厢军、巡检、乡兵义勇之类,全部算上,也是一只“大军”,小皇帝只会知道吕惠卿与章楶、折克行一样,各领一路“大军”,哪里能知道这太原府上不着天、下不挨地,道理上可以北出雁门、东下进陉,实际上却什么也干不了。

但二人见石越思虑周详,便也知道,他出外领兵之意已十分坚定。如若是石越自己决定要出外,那么的确也没什么理由阻拦。二人与石越私交都不错,心中虽然担忧,但毕竟如今最要紧之事,仍是与辽国之战争,石越若能出外领兵,自然是于战局最有利的,况且二人都深知石越行事风格,多半另有妥善安排——虽然他们都很难相信此事竟能有什么“妥善”的解决办法,但也便权当自我安慰,不再多说。

然而,此时,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磨磨蹭蹭,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绍圣七年六月一日。

这一天,宋朝太皇太后高太后应允了右丞相石越的建议,拜枢密使韩维为左丞相、吏部尚书范纯仁为枢密使,而以石越为右丞相兼河北、河东、京东三路宣抚使,率殿前侍卫班三千“羽林孤儿”,离开汴京,前往北京大名府。京师文武百官,奉诏送于长景门外。

同一天,诏令以河东转运使章楶、京东转运使蔡京为宣抚副使,两府在河东、京东各设都总管司,受宣抚使司节制。

根据石越的建议,河东路设河东行营都总管司与雁代、太原都总管府,分别以府州知州兼河东蕃军都指挥使忠武将军永安侯折克行、河东路转远使章楶、观文殿大学士判太原府建国公吕惠卿为都总管;京东路设齐州都总管府,以齐州知州宋球为都总管。河北路则设前军、左军、右军、中军四个行营都总管司,另外改北道都总管府为北京都总管府,一共是五个都总管司。五个都总管分别是:前军行营都总管忠武将军姚兕、左军行营都总管游骑将军慕容谦、右军行营都总管定远将军田烈武、中军行营都总管宁远将军王厚、北京都总管大名府知府孙路。

在西军老将凋零之后——到绍圣七年,不仅仅李宪、种古、种谔、种谊、刘昌祚等石越曾经信用、重用的西军名将皆已故世,如燕达、宋守约、曲珍、高永能、苗授、王君万等等这些或因为反对军制改革而被有意调离西军、或因为另受重用——或入典宿卫,或历官枢府,或管军三衙……总之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熙宁西讨,但却仍在西军中威名素著的将领们,此时也已大多不在人世,如本是西军中屈指可数的勇将高永能,军制改革后入典宿卫,然后历任天武、捧日诸军,官至侍卫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绍圣七年虽然仍在人世,却已经七八十岁,早已致仕多年。

甚至,连与石越颇有嫌隙的高遵裕,此时都已去逝了……

而在绍圣七年,被石越委以重任,出任中军行营都总管的王厚,在熙宁西讨之时,却不过是李宪的副将而已。

尽管平定西南夷之乱,王厚立下了功勋,但当面对与辽国这样的倾国之战时,若不设宣抚使,王厚的资历根本就镇不住河北诸将——他的官阶,不仅远远低于姚兕,甚至还不及田烈武;而以军中最重视的派系来说,虽然许多的西军将领都出自王韶、李宪门下,但在伐夏之后,西军却可以说是四分天下:王韶、李宪一系的将领固然不少,但种家、姚家以及一些派系色彩不浓的将领,也能各成一派。

种家“三种”虽故世,但种建中进入枢密院,种朴、种师中各领一军,其余如田烈武、吴安国辈,皆出自种家军,种家可谓势力仍存;姚家不仅“二姚”还在,各领禁军,姚兕的两个儿子姚雄、姚古,也颇有出息,姚雄如今已积功官至振威校尉、横山蕃军副都指挥使兼左军都指挥使,姚古也在拱圣军任营都指挥使,姚家已有后来居上之意;此外如贾岩、张蕴等后起之秀,皆不可小觑。

这些西军将领,没有谁会安安份份听王厚调遣或者配合他作战。

河北五个都总管中,姚兕不用说,田烈武虽然曾经是王厚的部属,但如今却是今非昔比,官位比王厚还高——纵然田烈武乐意听王厚的,这中间也免不了会有芥蒂。孙路官位与王厚表面上都是正五品下,但孙路是文资,王厚是武资,算起来,他还是比王厚高一阶……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慕容谦比王厚官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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