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影特地把外套脱了,沾着仆仆风尘的大衣迭挂在椅背上。
身形颀长的男人里头只着单薄衬衣和西裤,宽松的黑白色兜着那具削瘦的身体,若非因怀里揣着什么而小心得肩臂绷紧,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几乎毫无生机。
好在,驻足在他几步之遥的身后的黎黛,看到了他怀里的襁褓,看到了那个降临于世不到两天的小婴儿。
因为这个婴儿,消沉多年的段知影,难得展现出一丝情绪。
那是对生命的呵护与敬畏。
段知影抱着婴儿,几乎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身体僵硬得一丝角度都没变化,怕伤了这个依赖自己的小家伙,怕摔了这个信任自己小生命。
但这人显然甘之如饴。
哪怕肌肉僵硬会酸痛难受,他也未曾转身求助过其他医护人员,而是独自站在那里,和小婴儿静谧地交流。
黎黛看得眼热,视线微微模糊。
她抽吸一口气,将泪意憋回身体里。
“他练了很久。”
一个护士用气声轻轻说着,站到了黎黛身边。
黎黛转头,见那护士面带笑意,示意她看自己臂弯的婴儿教具。
看到那模拟的假婴儿,又回想起护士刚说的“他练了很久”,黎黛重新看向段知影的方向。
她虽没亲眼目睹,却已经可以想象出所谓的“练习”画面,可以想象到那个年轻男人第一次真实触碰到那个小小婴儿时的情形。
“对不起。”
黎黛心一惊。
她听到男人的身体里穿出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是她久违的温柔,令她陌生到初听时,险些没认出来。
她恍然,原来自己已经这么久没有听到儿子如此温情的声音了。
也大抵是与尚不通语言的婴儿独处,才会让封闭多年的心悄然打开一条缝,让段知影难得愿意对这世界,倾吐片刻心声:
“白天太突然,哥哥状态也不好,怕伤到你。哥哥没有讨厌你。”
黎黛眼酸,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抬手掩住了嘴。
她听见段知影脆弱得几乎要破碎的低音,颤抖地祈愿:
“你是我们的希望,你还没有经历过任何伤痛。
“礼颜,哪怕疏远我,也要好好长大。
“不要被我拖累,你要快乐长大。”
*
妙妙坐在副驾上,看向行车中的段知影。
车内并未点灯,只有窗外的流光划过男人线条起伏的侧脸。
光被浓密的眉睫遮蔽,丝毫透不进那双眸子里,阴影投落在他的面颊上,随车流动,像一闪而过的黑色的眼泪。
段知影没说话,但妙妙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很不好。
它的视野很低,并不能看到窗外的风景,并不能判断段知影要开车去哪。
好在,车载的实时地图显示了沿途路况,从几条路名和几个眼熟的店铺名来判断,妙妙初步得出答案:
是前往出租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