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进屋。
段知影一手兜着小猫的腰腹,一手将宠物医院刚开的药袋放在出租屋门内的鞋柜面。
他反手掩上房门,将微凉的晚风关在屋外,门扉合拢发出轻响。
他低头,却发现这噪音并未能吵醒平日听觉敏锐的小猫,妙妙还安静蜷在他掌心闭着眼睛,小家伙的身体随呼吸缓缓起伏,毛绒身体里强而有力的心跳,令他放下悬着的心——
刚才顺路去找过兽医,医生检查后也说查不出问题,只能先开点药让他针对症状给小猫用。
好在小猫现在睡着后,似乎不那么难受了,或许做了个不太安逸的梦,偶尔会从嗓子里挤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段知影抱着小猫,进了那间常年密闭的书房。
他没开灯,只朝前迈三步,脚边很快触到地面铺着的软垫的边缘。
他在视线尚未适应的骤然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灵堂前团蒲的位置。
其实他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对一个地点产生难以磨灭的印象,对其每个陈设细节如数家珍,未必需要来得多么频繁。
段知影熟悉这间屋子。
熟悉得一如呼吸。
他跪坐在团蒲上,让小猫舒适地睡在自己膝上,仰头平静注视灵桌上的遗像。
房间深处的幕帘缝隙,漏进窗外一缕惨淡月光,恰好斜淌过相框的边缘。
闪动的碎光飞溅,落在跪坐男人的鼻梁上。
他仰头承接来自爱人的光,犹如正向神明祝祷的虔诚信徒。
他无声与他的神明交流:
都说七年一轮回,生命亦如是。每七年人体就会换一轮细胞,如同更换了一副新的身体。
他因此困惑,想得到神明的解惑:
怎么七年了,只要再度看到你,所谓的“新身体”还是会有失控的反应?
怎么七年了,这具身体里还是那么空,没被新的血肉填补?
怎么七年了,我已变得不是我,还是没能戒掉你?
神明沉默不语,无人能解惑。
好在他擅长伪装,并对此习以为常。
正如他这些日子哪怕一直处于匪夷所思的状态,外表也无人能看得出来:
死而复生。
人变成猫。
简单几个字,不难理解,却组合成逆他常识而行的可能性。
段知影从未妄想过温妙然可能复活,他一次也未曾敢如此幻想过。
幻想是美好的,可一旦从幻想中抽离,意识到这是绝无可能的事实,巨大的落差会让他生不如死。
而他答应过他的家人,要活下去。
所以他不能妄想,也不能轻易相信。
以至于,当那天从这间屋子里找到妙妙,当他结束一切回到家,检查信用卡消费账单,确实找到那天在超商的消费记录,甚至能打印出详细的购物明细……
当他收到差李昭截取的沿街监控录像母带,确实从中看到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温妙然的背影时……
段知影陷入前所未有的动摇。
但他接受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快:
只要有温妙然回来的可能性,段知影愿意轻易颠覆对世界的底层认知,逆转他二十五年的知识与习惯,付诸任何代价。
虽尚未证实温妙然与妙妙的联系,段知影也已然付出了代价——
因常识与理论无时不刻不在对抗,他的精神状态比起先前,可谓加倍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