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懂非懂地安静听谢从数那些过往,方才那一瞬胸腔窒息、吐息困难的感觉再次出现。
“那是南扶光。”
那是南扶光。
是亲自捉您衣摆,得您首肯,拜入您门下的小丫头;
是得您递出的中品宝器瑶光剑,至此再未多看一眼其他宝器的犟种;
是听闻真龙镀麟需要道侣,毫不犹豫点头答应,甚至事后才想起来问一句“那从现在开始我需要做些什么”的傻子;
是云上仙尊曾经唯一的亲传弟子,是云上仙尊未来的道侣。
宴几安安静垂落身侧的手,指尖微曲。
谢从叹气,不知当如何将这其中微妙掰开了、揉碎了,讲与或许活上千百年不知情爱为何物的真龙仙君说道。
云天宗宗主唉声叹气中,云上仙尊抬眸,缓缓道:“本尊只是担忧邪祟不除,后有更大隐患……真龙降世于云天宗,陶亭背靠轨星阁,守护修仙界秩序甚至这三界六道苍生,为本尊之责。”
他终于面露一丝丝不明显的困扰,直视谢从。
“而今世道混乱,为苍生安稳,世事太平,宁可错差一万,不可放过一人……本尊,错了吗?”
错了吗?
若是你,天下苍生与相伴道侣,你又如何抉择?
此题无从解答,谢从哑口无言。
宴几安似问他,也似在本己问心,提问之后便在谢从尴尬又沉默的定格表情中淡漠地转开了脸,出神地隔窗望向庭院内唯一的桃花树。
秋燥值日,凡尘界正处万物凋零待过冬之时,这桃树却仿若仗着生长于修仙界,四季亭亭如盖,花开极致灿烂。
……
谢从离开后,再拜访陶亭之人便是鹿桑。
自赤月峰靠两条腿步行至赤雪峰,少女于门外镇守石兽碎碎念中入内时,已然日落黄昏,九耀沉浮于云海,掩于星辰。
宴几安已定格在谢从离开时的姿势,不知道保持多久,入定般望着那朵朵桃花伴随着掺入凉意晚风落下,花落满地。
门外踏入一人也未曾使他挪开目光半分,好在鹿桑也见怪不怪,少女手捧一枚精致药盒,熟悉的魂安草药味钻入鼻腔,大约是药阁制成的新的止血药。
眼皮子敷衍地抬了抬,宴几安发现自己心情颇糟,连多余解释一句“伤口已好”亦懒得开口。
只是安静倚靠窗边发呆,安静等待鹿桑放下东西离开。
但事与愿违。
今日似乎事事要与宴几安作对,小小陶亭内并未迅速恢复只他一人的宁静,云天宗小师妹目光落于到时辰也未燃起的鲛灯之上,犹豫片刻:“大师姐……当真回了桃花岭便未来过陶亭?”
话语落下,却见倚于窗边仙尊道袍垂落,除却晚风拂过发丝微动,人没有任何的反应。
“今日之事,师门内部众说纷纭。”鹿桑似为宽慰他,勉强勾唇笑了笑,道,“大家原本似乎还觉得师父行事狠绝,但看见大师姐身负陌生生物法相,倒也吓了一跳呢!”
刻意提高的声色毫无意外落地无声。
那陶亭内的寂静倒显得上一秒的活泼尤其滑稽。
少女勾起的唇僵了下,到底还是没能挂稳,唇角下落,她移步至窗边,微微靠近了冰冷如月的仙尊:“您没有做错任何事。”
遭遇无数疑问,从始至只有一人用如此坚定的语气肯定了他做的事。
鹿桑。
宴几安终于有了反应,他垂眸扫视而来,便见小徒弟那美丽温柔的面容近在咫尺,因为身高差亦这样仰脸望着他。
“天下与一人的选择题,可以的话,谁也不愿做,可偏偏摆到了您面前……数以亿万苍生子民,您一举一动,不容半分闪失。”
「相比起我虽意志清醒只是有可能被邪祟侵体这件事,师父更希望方才一击击碎我的金丹,撕裂识海,让我清清白白地成为一个废人?」
“师父为恒月星辰,为真龙仙君,为云上仙尊,守护三界六道之秩序,本该就是这样的。”
「是这样吗?」
面前的这张脸,与南扶光仰望而来的面容重叠,只是眼前这双闪烁着宽和光亮的眸子,无论如何却与那双冰冷平静的双眸无法融合。
手腕上覆上温软触感,低头不出意外所见白皙指尖轻轻推开他的掌心,深色药盒从她手中即将落入他的掌心。